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他想要的，和她想要的，并不一样。

每一个少年，都有一个江湖梦，他们在梦醒之前，是不会留恋美人的。

“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互，只羡鸳鸯不羡仙。高大哥，这还是你念给我听的，你还记得么？”

高良心中一酸，仿佛又回到了兰若寺。

傅秋池眼眶渐渐的有了水雾。

为了傅秋池，他在傅大人面前伏低做小，甚至要对傅大人的笼络假装欣喜若狂。

但是，他又说话了。

“我们不是一路人。我对滚滚红尘没有兴趣。我想要的，是长生久视，是更高的天空。”

可怜两人，夫妻相称许久，却连牵手都不曾有过。

“高大哥，我也可以的。我，我希望一直都能够陪着你。”

“不，你不能。”高良叹息道：“你还记得不记得，你去兰若寺是为了什么，为什么会遇到我？因为你爹。你爹，在你心中就是一座山。就算死了，我也比不上。”

这就是人情，这就是人间。

傅秋池落泪道：“爹爹，爹爹有了妹妹，我，我不一定都要在的。”

只是都要在，却不是不在。

傅秋池紧紧地捏着自己的手绢。

修行不是请客吃饭，要杀人的！也有可能被人杀。

若是留下她，自己就只能每天做保姆了！

傅秋池失望极了。眼神里的光芒消失不见。

“我明白了。我，我不会拖累你的。”

她的眼角终于忍不住落下清泪。也不知道，是伤心，还是懊悔。

本以为最难解决的傅秋池轻松搞定。

高良松口气，再次开心起来。

“行走万界，总有累的时候，有缘的话，我们还是会相见的。天下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

他安慰着说道。

傅秋池悄悄擦了泪水，含着笑道：“是的，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再次相见。”

心中却想：到时候，或许我已经人老珠黄，而你风采依旧。

最无情的，莫过于时间。对于一个凡人来说，百八十年就是一辈子。

而对于仙人来说，百八十年，只是一段时间而已。

高良并没有想到这一点，他忍不住轻轻拉了拉傅秋池的小手，笑道：

“走吧，我送你们去京城。相信我，皇帝一定会明白该怎么做的。”

一个神仙站在你们身后，想不发达都难！

修整了几天，高良和知秋一叶就带着父女三人去了京城。

这一路上，简直不要太祥和。什么意外都没有。

等到了京城，皇帝甚至亲自相迎。想来，他已经知道了高良的战绩。

一个能够将星空毁灭的男人，就不要得罪太狠了。

面对高良，就算是皇帝也是眼热无比，开出来一字并肩王的名头请高良留下。

高良和知秋一叶哈哈一笑，拱手离开。

“我本是山中人，爱长生不爱红尘，功名利禄如浮云，我笑世人忒不分……”

从此以后，大梁多了一个神仙的传说，也多了一个世家。

……

……

离开了京城，原本有些抑郁的高良顿时觉得心灵纯净，心无挂碍。

“红尘果然最是炼心。经过这一年，我觉得我的成长，比在山中十年都要多得多！”

知秋一叶笑眯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学会了喝酒。

腰间一个酒葫芦，装的都是皇帝大内最好的酒水。

“万丈高楼，一定要有基石，如果没有你在山中的十年，哪里来今天的感悟？”

确实如此，一个大字不识的人，不管在人间打滚多少年，都不可能有什么高明的领悟。

顶多就是，少生孩子多种树一类的东西。

“那接下来我们要先去哪里？”高良不喜欢这个问题。

他就是一个没有文化的小子，学的东西刚好够他修行而已。

等到有朝一日，他长生久视，在漫长的岁月中，或许会变得博学多才。

现在，他不行。

知秋一叶也不多说，这个话题他也不喜欢。

他还年轻，会的都是道术法术一类的。再就是天下事物的一些传闻。

要他吟诗作画，是不可能的。

“接下来，我们去南海走一遭。我总觉得，那个丫头有些古怪。”

知秋一叶兴致勃勃。

“南海？海外的一个门派而已，有什么好奇怪的？不是拿了我们要的东西就走么？”

“你上门要人情就这么简单？”

知秋一叶翻白眼。

人情要是这么简单，就不会沉重了。

高良想了想，道：“我孑然一身，已经没有什么亲友了。不过，你记得宁采臣么？”

这个好兄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了。

知秋一叶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

“哦，那个好人？”

好人，就是知秋一叶唯一记得的标签了。

甚至于，他的面孔都已经变得模糊。

好在还记得。

“对，我得去告别。”

高良使劲点点头。

知秋一叶摸着下巴道：“那人面相老实，而且中宫空虚，最多也就是在金华混混。不会远的，咱们去一趟倒是不远。”

既然如此，两人顺路就去找宁采臣。

……

浅水滩，宁采臣使劲的在洗手，脸色变幻莫测。

“这不是我干的！我，我只是想要伸张正义！他们，他们都该死！”

溪水潺潺，看起来清澈见底，可宁采臣，却总觉得自己手上全是鲜血。

一家十六口，再加上几十个奴仆，一夜之间，全都死了。

死的轻轻松松，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留下。

宁采臣不得不怀疑自己：“我究竟练的是什么？正气歌还有这么凶残的战斗力？”

他，还不习惯自己成为修士的事实。

“我，我很感谢你。但是你知道的，我们不是一路人。”

他还是拒绝。

或许今天，或许明天，再不济后天，总是会想念娘家的。

每一个姑娘，哪怕做了母亲，回到家的时候，还是只是一个小女孩。

高良默然无语，只是抱着宝剑。

傅秋池方才说的一定是真的。

但是她永远也做不到。

高良并不知道这一点，甚至还有些感动。

“是，我曾经念过。”

他承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