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座城是不是真的点了千年的灯？城里的人都这么生活？”岳是非略带感慨的问。也难怪外面看起来，这是座黑黝黝的城，这些灯火照的范围毕竟有限，再被高大的城墙阻挡，能看得见什么呢？

没有万火千光树也是正常的，毕竟这座城的整体是石制，哪里有生长万火千光树的地方？

“哼哼，岳是非，你以为就你读过书？我们可是白鹿洞书院的同学。四书五经，注疏典册，我也是学过的，讲道理，谁不会？”马云超为自己争辩起来。

岳是非也是笑道：“道理你是学过，怎么之前不见你展现出来？”

岳是非当然不可能说自己在怀疑他，同样是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刚刚居然能保持清醒，说出那么正确的话，简直都不像你了。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纨绔子弟吗？”

与外界不同的，是这座城里没有万火千光树，城里的光，都是各色的灯，这些灯都是以各种方式燃的火光，再用各色的琉璃，玻璃放大，反射，折射出各种光，倒也把这座城映照的透亮。

难道马云超察觉到了自己的怀疑？这是在点自己？岳是非也不清楚，不过对他的话，倒也没觉得怎么样。知道他是故意在说自己残酷冷血，岳是非同样平静的回道：“如果我变成小红那样，也失去人心理智，你大可下手，我肯定不会怪你。”

“够冷血，够冷静！”装作伸出大拇指的样子赞叹，也不知道马云超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万火千光树的生长非人力所能左右，这座城只能是以灯火来照亮。

他岳是非一辈子活的虽算不上潇洒，却也够有原则，自己决定的就要做，自己认定的就不会违背。只有别人欠他的，他不想欠别人，特别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欠。

玄门说天道承负，讲究的是子孙承祖德。如果是佛家，就可能说，过去世船夫欠了岳是非的，到这一世因果成熟，就得还这债。但玄门不怎么讲这个，于岳是非而言，就是显得莫名其妙的突来缘分，然后就背负上了不属于自己的责任。

“燃烧千年的灯？你说他们都去哪里找的燃料呢？”马云超对此也十分好奇:“进来时，也没看到有什么火油，煤炭之类，着实奇怪。”

确实叹为观止，岳是非也不知怎么回答他，只能摇摇头，继续在这城中走。

按照雷康的说法，万火千光树的明暗，就是此地世界的昼夜，所以现在正是夜晚时候。

岳是非没有解释他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人有这么大的反应，他很肯定自己并不是被凶煞影响。大概是在那瞬间，他想到了自己师父，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背上这种无法还的恩情。

再怎么说，阴阳渡口也是人间与阴间交汇之地。除了极少数如鬼市这样的夹缝三不管地带，生人是不能随便也无法随便进入的。修行之人因为下阴或特殊情况需要去渡口，也都是魂神离体，而且要奏请东岳批准，发下路引，否则便是违规。

岳是非有茅山弟子请下的路引，所以正常下阴也是可以的。但也不能直接带着肉身进入，否则便容易坏规矩，只不过作为有特殊眼睛的人，岳是非想要携肉身闯冥途，倒也不是不可能。

也许，是凶煞的出现。岳是非只能想到这个可能，凶煞出现后，人间与阴间的界限，特别是与阴阳渡口的界限在逐渐模糊，即使是活人都能轻易逾越这道原本不可僭越的界限。

会不会有一天，人间整个化作阴阳渡口，再然后整个被拖入幽冥之中。

只是想到，岳是非就有些不寒而栗，似乎凶煞要做的不就是这样的事？他要的就是三界复归于虚寂，一切生机荡然无存。否则也不会连天人都不愿意看到凶煞复苏，开始干预世间事。

放任鬼市存在了数千年，却突然降下天火毁掉鬼市，又是不是因为鬼市的存在，本身也会加速凶煞的苏醒呢？

越是接近凶煞，岳是非心中的问题越多。他甚至有些怀念过去几年还在追逐凶煞时的时光，当时他还不知道凶煞是否真的存在，一切的寻找，都是因为师父最后留下的那两个字。

“让开……”

行人在窃窃私语，背后传来急促的叫喊。岳是非连忙拉着马云超闪躲到一旁，让开位置。

有群身着皮甲的，腰间别着刀的差人，从街道上快速奔过，口里叫喊着，公事公办，面露凶光。

离开雷康家的时候，岳是非就借口衣着不便，找雷康要了几身符合岳阳城穿着的衣服。特意选了宽大的，能将两人的脸与身子都大致遮掩住的衣服，然后才来的岳阳城，如果不是有这个准备，怕是现在已经被发现了。

“你说，他们是不是在抓我们？”马云超道，他也猜到了这个可能，这些巡游的兵士，有极大的可能是在搜寻他们两人，怎么可能让两个奇奇怪怪的人上了岸，就消失？必然是调动兵力来查。

在此之前，鬼市有活人长期居住，就已经很颠覆寻常认知了。

虽说阴阳渡口的种种世界，只有部分是被冥府阴司主管，还有如土地庙等，由神灵管辖。多数地方都是无主的荒原，在其中游荡的魂灵会逐渐失去理智，乃至有一日在其中消散。

不过这里又没有日光，全凭点灯。失去了光照，人的昼夜节律就不那么明显，城里的人算不上热闹繁华，但也熙熙攘攘还有人在走动，更有一些店铺开着门，却也有不夜之城的架势。

整座城的建筑，无论是地上还是屋舍，多是跟城墙的黑色石块相似。但也不全是石制，还有很多是用木头，石块，植被搭建的。

“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我脸上有花吗？”马云超注意到岳是非的目光，笑着反问道。

自从下到这里以后，岳是非还真没见过多少树木。即使有也都是小的灌木丛，和万火千光树差不多的那种。

虽然万火千光树的光芒也足以催生植被的生长，否则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多活人在这里生存千年，还如此生机勃勃。

以岳是非的见识，能在冥途之中生活这么多活人的地方，不敢说三界仅有，那也是极为稀罕，别的地方岳是非是没见过的。

“人总是会成长，何况我连小红的事都逐渐接受。何况只是一个陌生人？”马云超头也不回的道：“反而是你，一个陌生人，你至于这么大反应吗？我看你连杀心都动了。”

“怎么？是这座城里你说的什么凶煞影响到你了？”马云超半开玩笑，眼睛却真有怨怼的道：“你别变成小红的样子，我可忍不下心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