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先生是在民间学了很多野法子，师承不明，也没有庇佑的祖师与法脉。只是自己学了些四散的道术或江湖术数，但是在当时他所在的地方也没有其他先生，他就帮村民做点简单的驱邪治病之事，他的本业是兽医，给人治猪牛疾病的，远近也有些名气，不是他道法很高，实在是他为人极善。

曾经在饥荒岁月，有人抱着小孩求到他门前，因为家里已无粮度日。这位先生看不得人家受苦，明明自家也有子女要养活，他还是从自家口粮里划了三分之一赠给那家人，活了那人全家性命，自己家则过的紧巴困难。

复行数十步，忽然眼前豁然开朗。

一汪清水潭横亘眼前，清澈，但深不见底，水下或有五六十米深。潭水周遭有百花齐放，芳草鲜美，四处的雾气仿佛遭遇某种阻碍，弥漫的到处都是，但唯有这处潭水边，是雾气无法覆盖的，也是自进入雾气后，岳是非第一次眼前变得清晰起来。

前行，脚下的路泥泞难行，像是刚刚经历大雨，每踩一脚下去，都是一脚的泥。越走越难走，乃至岳是非心下疑惑，这莫不是转入了死门？

关于叫喊之事，岳是非亲自见到过一件事。还是他刚游走天下的时候，曾救过一个险些送命的民间先生。

此符乃上清秘传，鱼鳖之害，此符可以止，风浪之惊，此符可以平，水中鬼邪之患，此符可以退，本是出行前才用，岳是非如今拿出来将此符投入水潭中，就是要看看水潭中是否有什么不好的变化。

黄符落水，符上朱砂墨迹渐为水所侵染，隐约符上有金光闪烁，也随之往下沉去，越落越深，到了一定时候，符之所在便再看不见。

想来也是行善的缘故，行道又正。他虽没有法脉传续，更无师承，行的法却也很灵验，所以四处百姓也信礼于他，尊重他。

“师父……”

身后的雾气中，岳是非仿佛听到呼喊声。他没有收过徒弟，也不觉得会在深山老林里会遇到什么想拜师之人，所以他没有回答。

但其实也是运气好，他没有遇到过真正难缠凶险的东西。那年冬月，他帮一个人驱邪，按三板斧，先礼后兵，第一步是谈，第二步是逼，第三步就得以道法逼迫，送走纠缠的邪祟。他在那家，就走到了第三步，他以紫微讳画法水，立结界强行驱逐了扰乱主家的邪祟。

等他做完之后，本来觉得没事了，就回家吃饭。其实他哪里知道，自己招惹了一个极厉害的家伙。被赶走后，心有不甘就跟上了这位先生。但这位先生善德深厚，对那个邪祟来说也很棘手，所以他想了个法子，尾随着这位先生，走到半路时，突然叫他名字。

先生也实诚，还以为有谁叫他。便转头去看是谁叫他，一转头不要紧，像是结契般，就是应承了那个邪祟，把肩头三把火就降弱了些。

水潭依旧无波无浪，平静自然，和一处普通的水潭也无任何区别。岳是非心下确认，此潭应该没有大碍，至少暂时看不出凶险之处。

倒不是岳是非害怕遇到害了先生的鬼祟，事实上那次岳是非也确实只是打跑了鬼祟，没有斩草除根。但岳是非更担忧的，还是遇上更危险和厉害的东西。姓名其实也是咒语，称鬼神之名，能召制鬼神，称人名，实则也可行法。

像是咒诅，拜人魂神之法，也需用到人的姓名。所以姓名应当保守，不该随便乱喊，也别轻易答应，你怎么知道喊你姓名的是什么？

此刻虽不是喊姓名，岳是非也不敢答应。万一答应了，真成了什么约，给自己搞了个徒弟，岂不麻烦？所以岳是非半天没有回答。

“师父，你在哪？”

喊声越来越清晰，越走越近，从浓雾深处，逐渐而来。

想了想，岳是非这次不打算硬杠。闭了气息，藏在树旁，静静等着，就想看看来的是什么。

所以从那以后，他也不再帮人做驱邪的事，老老实实治牲畜的病，不去做超出自己能力的事。

对岳是非来说，此事记忆也算深刻。尤其是下意识养成一个习惯，不会随便去回答那些叫喊。

若是只应了一次还好，邪祟却先后在田地，桥上，门口先后叫了他三次。偏偏这先生也愚，三次都答应了，就这么把邪祟带回了家里，自己都不知晓，更是把自身和家宅守护的神力卸的干净。

几天后，先生的家人突然发现他起不来床。脸憋得通红发紫，像个倭瓜般难受，嘴唇也是乌紫，话也说不出来，就是憋着气，难受至极，嘴里就喊着“谷、谷、谷”

在阵法的波动震颤消失以前，岳是非快步往阵法原本的方向而走。如今他强迫阵法拨动，改了伤门的方向与位置，固然让前路更加安全的概率大增，但也增加了新的问题，他不知道现在的白果到底被困在怎样的境地，如果恰好在阵法轮转之处，就有可能被带走，反而让南山小童指的路变成错的。

他妻子也不懂，还以为他是在喊田里的谷。还安慰他说：“谷早就收完了，你别担心。”

其实他哪里叫的是“谷？”他奋尽全力喊的是“箍”，在他眼中看到的，是有个黑影犹如勾魂的使者，用铁箍扣住他的脖子，要将他扯走，他挣扎之下，连动弹都困难，进气出气越来越微弱，马上就要被弄死在那。

或许也是他行善积德，命不该绝。岳是非恰好路过哪里，又恰好看见了泼天的邪气，恰好又是走到那口渴，想着给这家人行个方便也讨碗水喝，就在那救下这个先生，让他逃过死劫。只是经此一事后，那位先生才知道过去是自己眼界狭小，鬼神众多，其中厉害的又有多少？没有祖师传承，就敢妄行道法，常在河边走，哪有不遇到危险的？

“这是哪里？”岳是非脑海中冒出疑问。眼前小潭景色很美，但是玄门之中不乏让人看着很美好，实则陷阱丛生，害人性命的东西，岳是非也不能保证眼前小潭不是这样的存在。

取了一道安波涛惊浪符，岳是非将其投入水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