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白果的心拔凉拔凉，他是要扣下自己啊。

几日？再等几日回九樟村，怕是连村子都没了。真如老者所说，到时候回去只能看到一地尸体，还有何用？

“多少人奢求的机会，摆在你面前唾手可得，你却不知珍惜？”老者眉头紧皱，神情惋惜，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架势：“莫要再执着于世俗感情，九樟村该怎么样，自有其宿命，不是你能干预的。”

“能在此刻，离开九樟村，来到仙家洞府。是你的福缘，也是你祖上余荫，该珍惜才是。”老者把白果从地上扶起。

老者循循善诱，试图导白果去往正途：“只有求取永恒的仙道，长生于天地间，与乾坤同寿，日月并辉，逍遥自在，才是真正的至道。”

脸沉了下来，他道：“你如今只是被自身不必要的情感驱动，做的是不对的事。我劝你也无用，你便在我这里多呆几日，等时候过了，你再回九樟村去看。彼时就会知晓世事无常，死生迅速，到时就知仙道好了。”

起身后，他袖子一抹，擦干眼泪，还是带着恭敬的对老者道：“仙人，我确实愚昧。家里人都在等着我，您还是放我回去，就算九樟村要灭，我也要和家人在一起。”神情坚韧。

老者凝视着白果，有瞬间的恍惚。这个白果和他祖先长的很像，五官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这还不是最像的，两者最相似的，还是双眼的灵动与真实，其间的大勇，是他所不能理解的。

“仙人，求您，放我回去……我真的不想求什么仙道。”

还记得白先生当时回他说：“亚圣说，勇者，虽千万人吾往矣。我不敢奢求解决人事。只求能为世间人，多争取几分安歇便足矣。”

何苦？是人类的智慧，才知天道无情。明知如此，却要做出些不理智的举动，他实在无法理解。

老者猛地挥动袖子，一股磅礴的大力强行把白果推开，按在凳子上。让他连站都站不起来，身子阵阵发软。

“求他？白果，你别被这家伙骗了。他才不是为了你不能成仙可惜，他是怕自己对不起你们白家祖先，又无能为力，所以才按着你不让走。”

洞子深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落在白果耳中，他惊喜的望去。从那走来的，正是岳是非，衣着和外面的假岳是非一般无二，毛发间落了些尘土，看上去整体还是风尘仆仆。

“白先生，种下九樟树，并不能真正解决时间邪物侵袭之厄。人各有其命，您为何要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彼时的老者尚只是一个少年，他原本只是在山间修行的白毛老鼠。白家先祖在此地修行时，每日读诵灵宝经，久而久之让他开了智慧，发心侍奉在白先生的身旁。

无语，岳是非就这一个念头。上哪遇到这么中二的家伙？怕是一个人在这山里呆的时间久了，又没啥伙伴，才越发脑子抽抽？

没有出过山海关，岳是非曾听说，北边地界有出马的。那些附身弟马的所谓仙家，常常喜欢托大，自诩说是什么王母娘娘，观音菩萨下凡，又会说自己和天上有什么什么关系。唬的人一愣一愣的，但其实多数都是他们自己编的。

人有不识字的，野仙也有不识字的。有些话吹牛多了连自己都信。世界确实极大，天地之奥极多，终人之一生，怕是也难知万分之一二。但其间自有脉络可循，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总还是有验证之法。

别的不说，眼前这位白胡子老头，岳是非半点看不出他身上的“仙”气。妖气倒是不少，远算不上地仙的层次，甚至和解梦阳比起来，都难决高下，反而他的认知，颇为可爱。想来当年真是被白家先祖收在身边，太过纯粹，没被世俗污染。

想必也是这个缘故，白家先祖把他留在山上，并未把他一起镇封到九樟树中。

边说，岳是非边向白果走来。白果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人，岳是非走来的脚步很快，明明看着他也不过才走了几步，但是他就飞快的跨过中间的间隙，很短时间就到了自己身边，与自己并肩而立，看着白胡子老头，眼神睥睨。

“你没死？怎么会？”老者仍然没有从惊讶中恢复过来，他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手段对岳是非没什么效果，忽然惊呼道：“你是魔，天魔临凡？孽障？”

“你？你怎么在这？”老者被突然出现的岳是非吓了一跳，他根本没有注意到什么时候这里多了个人。分明这洞窟他已经待了几百年，一切都了若指掌。

“碧游宫？”岳是非抬眼打量他，满脸都是笑，仿佛听见这世间再可笑不过的事一样：“我看你是小说看多了？还是说书人的故事听多了？玄门诸派，哪来的什么碧游宫？哪来的什么鸿钧老祖？”

“你怎地如此愚昧？”超出老者掌控的事，让他有些不满。之前乱搞的小道士如此，眼前的白家后人也是如此：“世人妄想，不知人间一切美好皆镜花水月，你的亲人将来也会死，早个几十年，晚个几十年有何分别？”

“凡俗之人，哪里知晓仙家玄奥。”老者怒道，只见他袍袖扬起，猛地往下砸。一如刚才推开白果时的磅礴巨力，向岳是非扇去。

看破他动作的岳是非，左手掐起茅山护身罡，周身自有罡气卫护。老者袍袖所挥动的巨大力量，落在岳是非身边，顿时消于无形，并未伤到岳是非。

“就这么点手段，也敢自称仙人？”言语里，岳是非满是嗤笑：“我不过修行了二十年，你这修行连我都不如，还敢自诩为仙人？”

接触到老者的手臂，衣服丝线细密柔软，小臂肌肉紧致结实，是真实的身体，与外面的假岳是非和假白果，完全是不同的触觉。

苦求无果，白果很失望。老者扶起他时，似乎有股莫名的力量，强行把他从地上扶起，由不得他拒绝，他也只能顺从这力量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