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近在咫尺，就在白果的脑门上响。他整个人跟母腹中一样，蜷在灌木丛中，双手抱着黄符，也顾不得双脚乃至两条腿的冰凉，反正打死不出声，也不睁眼，不管头上的黑影说什么，一概不理会，就是装死的缩着。

当他闭目一阵，慢慢的，连喘息都恢复了。休息一阵之后，心跳和呼吸都逐渐平复下来，他不再需要压着几乎要炸掉的肺，感受着呼吸的逐渐自然，他开始用悠长的深呼吸，替代刚才急促的喘息，声音越来越小。

心里冒出个古怪的想法，前面两次，黑影突然的加速，似乎是因为自己与他们对视。说是对视其实有些不准确，其实就是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就好像同时被他们看到一眼，明明是找人的动作，一下便发现了目标，加快了速度。

现在看，难道是不能跟黑影对视？甚至根本都不能看他们。

两个黑影穿行在灌木中，幽幽的发出声响，白果连他们的样貌都看不清楚，但能看见有黑影在转。

“你东西掉了，跑什么？不想要东西了？”

白果也不傻，他现在看到黑影的几次，都是月光照下，借着婆娑的灌木丛树影才看见的余影，并非真正的看，所以知道两个黑影就在身边打转转，看的却也不是非常清楚。

既然已经被追上，黑影还在寻自己。已经是绝处，睁眼闭眼的差别也不大，难道看着就能帮自己逃过这一劫？

暗夜间，现在别说黑影。就算是不远处有个人，怕是都发现不了这里还躲着一个人。

“哎呀，兄弟你藏的可真好，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兄弟，你躲我干嘛？我们不是朋友吗？”

白果更小些的时候，跟着老猎户学过捕猎野猪。别看都说猪蠢，野猪是种很机灵的动物，皮糙肉厚，正面要抓很不容易，下陷阱，铁夹子之类的，连老虎都能抓，却不一定能抓野猪。因为野猪性子烈，可能会舍弃自己被夹住的蹄子，然后挣脱逃走，也不管会不会失血过多，或者将来没法活。

所以猎户想要抓野猪，往往需要双管齐下。一个是要找到野猪经常活动的范围，找准地方下陷阱，弄铁夹子。另一个，就是不能离开人太久，得有人守着陷阱，一个是在野猪被夹住后，能快速出手制伏野猪，不给他壮士断腕的机会。

再个，也是慈悲。留下铁夹子，可不止会夹到野猪，那也是可能会夹到人的。那种巨大的铁夹子，力道极大，咬住便很难松开，会直接嵌入骨头里。

所以，白果干脆把眼睛闭上了。小口小口的喘气，眼睛死死闭着，绝不去看黑影。甚至强迫自己，连想都不要去想黑影，脑子里努力回忆自己开心的事。

除此以外，他手里也还拿着岳是非的黄符，心里还有最坏的打算。如果真的被发现。自己也不能坐以待毙，就算是死，也得兔子搏老鹰，奋力以对，不能真就这么躺着死。

人的心，转变极快，刚刚还怕得要死，现在真正想通了，反而还彻底放松下来，手里拿着的黄符，就像抓了板砖，随时都可以拍上去。

“兄弟，你这是要跟我玩藏猫猫啊。”

又一次，黑影又在说道。

但是这次听到声音，白果心里一喜，因为这声音和刚才不同。刚才几乎就是在头顶上，近在咫尺，哪怕黑影拨开灌木丛，或者低头下来，就能看到藏在

或许也是这黑影并无实体，说是走，实则是飘，没有双脚，根本注意不到灌木丛面有什么。

越离越远，白果心里的欢喜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可谓是死里逃生般的欣喜。但他也能忍，野猪落入陷阱时，还不能高兴，因为此刻往往是最危险的时候。

要在这时候还能耐住气，静下心，否则野猪临终一搏。许多猎人的命就丧在此刻。

又或许上古时候，炼气士的出现，就是这类猎户或医家琢磨出来的。毕竟亘古之时，神农氏之前，人们还不懂农桑，人人都是猎户，谁都得会打猎之法，为了方便而衍生出的呼吸法，其实很多，成千上万年的时光中，人们渐渐发现气的流转，加之彼时人心纯粹，无有过多的欲望，乃至衍生出练气之法，也是自然之理。

现在的白果，就以这种状态躲在丛林间，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躲过去。反正置之死地而后生，现在也顾不得许多。

猎户在山里如果留下太多这种夹子，对于上山的人，乃至过路的人，并不友好，一不小心夹到人，就是人的一辈子都葬里面了，所以有人看着这种陷阱，也是为了避免有人落到里面，踩到夹子。

反过来说，在山里走的最多的，恰恰也是猎户。一两个陷阱，几乎不会有人忘了位置，可要是十个八个，时间久了，最容易踩到自己陷阱的，就是自己。何况猎户之间各不相通，彼此都下陷阱，可能害到彼此，所以在这方面留一线，也是猎户做事的规矩和慈悲。

刚才诡异邪性的声音，再次出现在白果的耳边。吓得白果更是气也不敢出，胸膛憋闷的都要炸开，仍然只敢小口小口呼吸，不敢大肆的喘息，就怕连喘息声都被听到，然后发现自己的位置。

既然要留人，就不是白留，得要有所准备，否则惊扰了野猪，什么也弄不到。

猎户之间，有种自己的呼吸之法。没有什么规律可循，最重要的就是让心率降低，呼吸变慢，悠长缓和，几乎听不出呼吸声与心跳声。

连猎户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祖祖辈辈瞎捉摸的呼吸法，实则已经摸到了修行的门口。如果再钻研下，实则可以踏入“静”的门道。

人的知觉是很奇怪的，尤其眼神，很多时候像是有特殊的魔力。普通人走在街上，可能正常的行进，突然就会觉得如芒在背，顺着感觉望去，十有八九是有谁在盯着自己看，就像这种凝视也是有重量似地。

如果黑影也有这种力量，甚至更加敏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