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搓了几下，手里的触感越来越粗，还有点捻蜡样的知觉。半点不像人会穿在身上的衣服。

心底忽地有阵恐惧，夜里行路，靠的本来就是天上的朗月。两人连火都没点，眼前看到的东西，其实也不甚清晰。

上次见到丹心长老时，丹心长老其实也是这个意思，所以劝岳是非不要太执着于凶煞的事。只有佛门大乘菩萨道，强调要百千方便去救度于人，如地藏菩萨，哪怕遇到旋出旋入不知好歹的人，也要设种种方便以为劝诱，使其得度。并非整个佛门都愿意如此。

玄门之中，灵宝一门，也强调“无量度人”的思想，北宗重阳祖师所传全真，讲求三教一家。也受佛门大乘菩萨道影响，讲求天仙要立千二百善方可成道。上清和天师道对于救人这事，也是讲究个‘自然’和‘无为’，绝不会强行要救谁。

佛家认为，这就是业障。是业障糊了眼，让人看不清真相，因此给自己带来的后果，只得自己承担。

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还是不对，手里的衣角又不是现在才拽住。很早就拽着，当时怎么没有这么明显的感觉？

“道长，我怎么觉得越走，越有点冷呢？”白果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好像是有些寒意，直入骨髓，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他疑心是不是岳是非刚刚讲的那些话让自己多想了，直到他感觉到自己的手都变得冰冷起来。

没有回话，岳是非就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似地。

“道、道长，你还在吗？”白果试探着又喊了两声，他终于察觉了不对，似乎走在自己身前的，已经不是岳是非。

又喊了声，白果搓了搓手上的衣角。自己仍然拽着岳是非的衣角，就是这触感，粗糙的不像话。像是在搓一团很粗的粗麻般，手指硌得慌。

他自己就是干农活的，手里终年拿的都是农具。干体力活的，不比城里那些身娇肉贵，手上多是粗糙的老茧，在这种情况下，都觉得手上的衣角十分粗糙。心里不禁想“不愧是高道，和陈家那种有钱人打交道，还穿这么粗糙的衣服？定是把钱都拿去修观供神。”

果然，不论他怎么喊，前面的人也没有任何回应。冷汗唰的，后背全是，衣衫都打湿不少。

本就在山上走，他的体力消耗很大。跟着岳是非，心里倒是很安心，他觉得岳是非还是靠谱的，道行也高。

脑子里像乱麻似地，他不知道现在是要松手，还是要停下脚步。

“道长？”

即使在九樟村这等几百年没有出过鬼神之事的村子，也还是有人会淹死。多数都是小孩子，所以都会禁绝小孩子晚上靠近水边。

等长大些，白果早就把当年长辈说的话，当成了故事。大抵是为了欺骗还小的孩子，吓唬他们，让他们远离水边，所以才编造出来的，连他都不再信，也确实没见过什么水鬼。反而是现在，置身山林中，他又想起了当年老辈人的故事。

按岳是非的嘱咐，不能放手，有东西掉了也不能捡。既要抓住黄符，也要抓住衣角。可按照老辈人的说法，不能随便跟人走，真要遇到诡异的事，原地站着是最安全的，两难之下，白果有些不知所措，身体惯性的还跟着岳是非在走。

或许手里的黄符也是有用的？白果心里想道。他也分不出符有什么区别，不都是黄纸条写的看不懂的符文吗？既然是符，应该都是有法力的，如果前面的人不是人，自己用黄符去试探，应该会有反应吧？

想到就做，白果行事也算雷厉风行。他左手攥着岳是非的衣角，右手拿着黄符，现在稍微把步伐加快了些，以右手的黄符往前面的人后背轻轻拍去。

就在右手马上要挨到前面那人的脊背时，突然有个东西朝他侧半身撞了过来。

夜色下，他根本看不清是什么撞了自己，只知道有个什么东西撞自己，一如岳是非开始的警告。

“喂！兄弟，你有东西掉了。”

身后，有人如是说道。

白果看着眼前还在不断前行的身影，月光所照，面前略有模糊的背影，衣着都还是和岳是非一样无二，只是眼前这人不说话，衣服也变得古怪粗糙，根本和岳是非就是两个人。

他听老辈人说过，世上是有水鬼找替身的。那些淹死在水里的人，专门在水边诱人下水，没下水时他拿你没有任何办法，可是一旦你下水，立马就会被水里什么东西抓住，然后就活活淹死，变成了水鬼的替身。

另一只手握着黄符，想起刚才岳是非的嘱咐。怎么说的来着？白果刚才听的时候就有点犯困，如今想着，似乎有点想不起岳是非嘱咐了什么来着，是绝不要松手？还是有什么人会撞自己？

“道长，你别吓我？听见了就回我两句话啊。”白果的话颤颤巍巍，甚至带了几分哭腔，他是真的有点怕。

类似的情况，岳是非见过很多次。尤其是有双能嗅出老人气的鼻子，更是有先见之明。久而久之，解释也懒得解释。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放下过多的助人之心，尊重人各自的命运。

普通人怎么会不怕鬼？不怕的其实大多是根本不信有鬼的。然而不久前白果才真正见过鬼，眼下又是如此诡异的景象。

他不敢松手，两只手都是抓的很紧，生怕自己漏了什么。脑子里拼命的回忆刚才岳是非嘱咐的话。

既然眼前的不是岳是非，或许自己应该松开手？继续抓着，万一被带着掉悬崖

所以，白果若是意志坚固，不信岳是非，那岳是非也不会强求。

好在白果虽然心里疑惑颇多，对于岳是非这个人是信任的。心里又足够谦虚，哪怕不以为然，也还是照着岳是非说的做。不光他是如此，九樟村的百姓也是如此，相比镇子上的人，反而几日来，无一人因为群邪入侵而死，倒也是不幸中的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