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让岳是非刮目相看，他没想到眼前的小姑娘如此知足。太过乖巧懂事，反而凸显出陈全宝的可恨，连岳是非都觉得，那样的人渣，就是个混账。

“或许有再见的机会，你们缘分也许未尽。”乖巧的惹人心疼，岳是非也忍不住出言安慰。

更早些时候，古人假鬼神之名，认为是鬼神有惩处落于人。所谓“圣人以神道设教”就是这样的道理。

岳是非清理了坛上积雪，静坐在宣哲润的房前，听着屋内经声佛号。

群邪的阴气冲上，与冬季原本的寒气相遇，阴冷肃杀，引得雪降。所以古人讲，六月飞雪是有冤情。不光是这情景出乎常理，也是因为怨气冲天，会坏了原本天地间的气机运转，自然就会出现天象变异。

“只是场难以再会的远行呐……”

所以，岳是非不忍看。生离死别看得多，团圆反而太少见。看了，就怕心生眷恋。对岳是非来说，家的概念太过奢侈。

靠在门柱上假寐，等待着夜晚快过去。

“希望如此。”像一夜之间就成熟了，放下执念后，她的心重新变得清明澄澈，甚至会比还活着的时候，看的更清楚。

听见响动，岳是非睁开眼，抬头望天，倒是有些惊奇：“时间还早，你回来这么快作甚？待够了？”

小飞雪摇头，看得出她眼里满满都是笑意：“怎么会够？如果可以，我愿意将来的日日夜夜都能这样陪在她们身边。”脸上戾气尽扫，怨气消弭，反而变得坦然：“可如果不能长久，我只求能跟他们再见见，告诉妈妈，我遇到了您这么好的道长，将来会去一个很美好的地方。”

“道长，我要怎么做？”

“等着就好，剩下的事交给我。”

站在坛前，岳是非以袖子拂过飘雪，尤其是被雪浇灭的香。岳是非重新提起香，略在手上晃动，自然便烧了起来，香烟袅袅，直达丹天。

“道长，我回来了。”

知道差不多了，岳是非点燃照路的灯火，诵道：“稽首太玄。愿赐九色之阳光，照破重阴之幽狱。伏愿万仙翊卫，六丁前驱，分善恶之种名，回人天而向道。周行不殆，普度无穷。稽首归依，称扬功德。”

黯淡的油灯，随着咒力，顿时明亮。光照在小姑娘的身上，不过片刻功夫，灯火熄灭，小姑娘的身体也没了踪影，至此，魂神归位，不再稽留人间。

愣愣地看着小姑娘身影消失，几乎在同时，东方天空的日光崭露头角。一夜飞雪，至此而停，太阳尚未出来，有微渺的霞光映在云层上，色泽绚烂。

抬头看去，岳是非轻叹口气：“也不知做的是对是错？”极难得的，岳是非对自己的行为有了些许疑惑。

“高上玉皇赦罪大天尊，玄穹高上帝。若我之行有错，愿祈赦罪。”

对着东方天空，岳是非向下拜服。倒是没人知道此刻他所说的不知对错的事，又指的是什么事，还需向玉皇上帝祈求赦罪。

因为日光出来，天色放光，群邪也几乎褪去。屋子里原本阵阵梵呗唱诵的声音，也停了下去。岳是非侧耳停了下屋里的动静，似乎宣哲润重新躺回床上。

口舌不停的诵了这么久，纵是铁人也受不了，他精疲力尽，躺回去休息倒也正常。岳是非也不打算现在这个时候去打扰他。

刚打算收拾下坛上的东西，这个坛还得嘱咐白果，今晚还要用。像是香烛灯油和柳枝净水，都需要更换，晚上时需要新的。

阴风吹拂，夹杂着腥臭气息。岳是非先是警惕的往阴风吹来的方向看去，待看清来的是什么之后，他笑道：“你这消失了快一天，干什么去了？”

“禀仙道，我一直在村子里转。知道您欲做法事，不敢打扰。”解梦阳的声音听着倒是憨厚，不过岳是非心里清楚，这家伙可是个精明的主。

识时务为俊杰，他能快速放下仇恨，选择真正适合自己的正确道路，这是需要极大勇气的。

很多时候，事不由人。面对一些伤害，不公之事，人难免为自己的情绪所左右。会做出不符合自己利益的错误行为。或许也不算错，只是不够理性。但解梦阳虽非人类，懂得进退，而不是被自己感性所左右，这就已经不是一般的高明。

“你看到我送她走了？”岳是非问道。

解梦阳点头：“看见了，仙道法力高强，宅心仁慈，超拔亡魂。”

“她之前化作厉鬼，险些迷失自我。好在迷途知返，没有酿成大错，今日我送她离开，也算有个好的将来，前尘往事尽化尘埃。”讲这番话，岳是非带着点敲打的意思。

哪里能听不懂岳是非的含义，解梦阳说道：“希望有一日，我也能赎尽前罪。还劳烦仙道能送我也有个好的将来。”

“得看你自己的选择了。”岳是非也没直接答应，说的有些模糊，转过话题：“你转了一圈，一定有收获罢？来，跟我说说。”

存思变神，岳是非以柳枝沾水，以柳枝底，写下救苦宝符，洒甘露于亡者身上。连洒三次，到最后几滴时，小姑娘的身体起了变化。

雪落在她身上，晶莹剔透，自有清风席卷，围绕在她的身边，雪花伴她而起舞，景象安宁静谧。

“伏以，至道微微，混沌无声无色；恍惚杳冥，生象生物生精。真心朝礼，无诚不格。性有灵光，有感皆通。炉焚清静真香，虔诚上启。”

启告祖师、授三皈依、发炉奏表、炼化阴质。

风雪愈发的大，南方山区里极为少见。

只有岳是非一个人，做了一场完整的科，只为一个人，还是收不到钱的那种。

经韵朗朗，小姑娘本就戾气消弭。现在借岳是非的法事，本就是阴气幻化出的身体，反而变得更加纯粹起来，无有邪气夹染。

“稽首皈依东极宫，太乙寻声救苦尊。左手碧盂盛甘露，右手杨枝酒灵津。”

他看圆光，确认小姑娘真正回到了家中，与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再见时，他便收了圆光，不想去看她家中最后的温存。

人间最美，是团圆。阖家相聚，安康幸福。纵使屋外是大雪满天，鬼邪作祟，屋中仍然是一团和美，再艰难的事，也阻挡不了久别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