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时候，师徒二人就遇到村子里有厉鬼作祟。也是赶巧，如果师徒二人不在，以当时遇到的那只成气候厉鬼的威力来说，怕是整个村子都少有几个人能活下。

岳是非的师父及时出手，救下村子后，岳是非还以为自己师父会把厉鬼打的魂飞魄散，再不济也得拘在哪里，日后想法子再处理。

他不是毫无准备就在喊，妄想此时取得小飞雪的谅解。实际上在来之前，一路上他就在想，如何能即救下小飞雪，又说服陈家。

没有绝对稳妥的办法，但是有种道术，或许能在此时派上用场。

岳是非朗声喊道，他站在院子边上，顶着天上飘落的雪花，身上的衣服浇了层白色。

有个叫王耳的小村子，师徒二人曾在其中歇脚。这个村子取名极为奇怪，之所以是这个名据说是他们村的祖先叫这个名字，村子里几乎都是王姓人，所以就用祖先的名字来命名。

如果是一般的法师，遇到这等恶鬼，多数时候连劝服的心都没有，只想着首先保护自己，其次就是要怎么消灭掉这等已不可渡的存在。

玄门讲度，但并不强求普渡。仙道贵生，无量度人。也并不侧重于对鬼邪的度化。倒是佛门在这件事上，更加执着于不舍一众生。

但师父并未如岳是非预料的那样处理，反而是设法诱使厉鬼跟着自己出了村子，避在无人的地方，设下井字狱，困住厉鬼后，岳是非的师父曾问过岳是非一个问题：“小是非，你说对于天道来讲，厉鬼是该存在于世上的，还是不该存在于世上的？”

但是岳是非的师父，曾经处理过一件事，给岳是非留下了如新的记忆。

彼时还在山上，岳是非还算个半大孩子，跟着师父下山云游。一方面是带着小岳是非多见识点红尘的事，另一方面也是救苦济世。

问题还真让岳是非仔细想了想，最后给了个很圆滑的答案：“按说天道至均，凡出现在世上的，都是该存在世上的。只是于人而言，厉鬼已非人世之物，且无从挽救，不该存在世上。”

“你这孩子，明明年纪不大，非要弄的这么少年老成，答个挑不出毛病的回答。”师父笑骂着批了岳是非一顿。

训斥完，师父说道：“我觉得，天道之下，厉鬼也是该存在于世上的。世间有清气，也有浊气，厉鬼虽为执念所系，失了人心，但其实哪里道性犹在，只是被遮蔽的深了，藏在外表而不得显露。”

然而大道无边，天尊有广大慈悲，又怎么会说放弃？只是当初太上化老聃现世，后来祖天师得传三洞真经时，面对的问题都是要解决人的问题，因此流传世间的法，则更加侧重于解决人的问题。

听到岳是非呼喊后，小飞雪愣了愣，转过身重新看着岳是非。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熟悉。片刻后就变成坚固的憎恨与痛苦，果不其然，距离刚才的时间虽然还短，可她的人性正在快速磨灭，消亡，渐渐沦为真正的厉鬼。

“还想见你妈妈吗？她还在家里等你。”

岳是非露出柔和的微笑，就像邻家大哥般温和。本来他的面目就还算俊朗惹眼，只是平日不太打理，加之精气神内敛，看上去倒是有些邋遢颓痞。现在则把自己最好的那一面显露出来，轻声喊道。

引起小飞雪的进一步关注，她裹在黑袍与遁甲兵上的脸，似乎显露出极细微的表情。细微到岳是非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木头人的脸上还能有表情？

心头闪过疑惑，但是很明确，知道小飞雪犹豫了。厉鬼只有执念驱动，到最后就只剩下这个执念。真正化为厉鬼后，可不是屠戮陈家就能结束的，到时候就算是她妈妈站在她面前，她也会毫不犹豫举起屠刀，没有丝毫人性。

现在岳是非要做的，就是要在此刻，她人性尚存时，唤醒她。

左手飞快变化，结印后，在背后捏着一道刚才写出的黄符。符上没有复杂的符头符胆，更没有繁杂晦涩的古篆符文，只有简简单单几个字，是以文字所成的符。

“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

右手没有提景震剑，而是轻轻托着一盏油块灯，就是刚才飞星造化时所用。

“功德金色光，微微开幽暗，华池流真香，莲盖随云浮。”

岳是非轻声以经韵唱道，似念咒，却又更像是诵经。随着咒文流转，无火，灯上便自然亮起来。

起初是幽幽的烛焰，在这白雪飘覆的桃林中，丝毫不起眼。毕竟现在不是夜晚，烛火再亮，又如何能与日争辉呢？

岳是非也无意要与日头争辉，他所要做的，只是要用这盏不起眼的火光，照亮小飞雪心头已渐沉寂，无光的幽暗世界。

烛火的光越来越亮，就在此时，岳是非眉心存思天心闪烁，下照到这烛火中，存思此是青华长乐世界，救苦天尊所放光明，与烛火渐渐汇聚成一团。

光明朗耀，道德巍巍！

小飞雪的意识仍在，其人性也还在，相比岳是非师父曾对付的那个案例，似乎还更容易些。

如今，也只能冒险一试。

“于得道成仙的祖师来说，我们凡尘俗世众生，又何尝不是如这厉鬼般？真性遮蔽，难以显露？祖师不厌众生愚昧坚固，传经教世以度之，如果我们有机会，也该对这些厉鬼多花些心思，或许能救回来呢？”

说完，岳是非师父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用了个他想了很久的法子，试着将那个厉鬼唤回人性，再超拔其去往幽冥，转世轮转。

“小飞雪！”

原本岳是非对师父的行为嗤之以鼻，只觉得他是太天真。见过那么多厉鬼妖邪，哪里那么容易唤回其性？如果那么容易，玄门对这类就不会轻易消灭

，何至于见到就灭？

出乎意料的是，岳是非的师父成功了。或许只是个例，在那个厉鬼执念最深处，其实也留着份牵挂。执念再深，演变为执念的实则也是人心那点牵绊，这点牵绊可导人一往无前，也可让人沉沦无间。

玄门度亡时，有几种方法。一种是授九真妙戒箓，以引亡者得入玄门，得超幽冥之间。还有一种，则是水火炼度，以高功法师自身修炼之真阳，焚尽阴渣，只留亡者真性所在，自然可超升上界。

但这些法，都只能用以超拔一般的亡魂，是不能用来超拔厉鬼的。厉鬼心中执念极重，甚至迷失自我，已然沦为被执念驱使的怪物。其浑身皆是阴质，如何超度？便是以真水真火炼度，也已无所返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