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如岳是非所料，丹心长老只是点头：“既是劫末，便是定数，非人力所能阻止。我若告诉你，只是让你徒增烦恼。不如……”

“不如什么？”

“时间有限，我要走了。”

岳是非还在疑惑为何知无不言的丹心长老突然推辞。只见他抬头仰望天空，遥远天际的色彩里，有一抹金色的月轮正在逐渐圆满，从月牙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程度缓慢的变化。

然而提到这个问题时，丹心长老明显是知道答案却不想说，随口回道：“如果你继续当下的路，会有机会遇到他们，到时你自知。”

本就聪慧的岳是非，察觉到丹心长老话中还有其他用意，并不只是时间不够，似乎他也不想说。

抬起手，丹心长老阻止岳是非开口，而是道：“当你醒来，你的朋友也会醒来，算是我对你的些许补偿。”

“你会进入轮回，其实是个意外。原本我只是选中了俊明，想看看如果我只是以善巧方便引导于他，能否改变他的心意，原本你们的到来给我增添了许多麻烦。最后却反而帮我有所领悟，也是因缘不可思议。”

“不如放下，你在轮回中亦有所感，劫火不可改，坚固不过是无明深重。”丹心长老双手合十，低声叹气。

听到宣哲润能清醒过来，按说此次建水城之行，对岳是非算是很圆满。但他现在却更贪心些，想多知道点东西。

“长老，除了宣哲润，还有件事，我不用开口你也知道，但是不说，是不愿告诉我吗？”

别的事还好，唯有这件事，岳是非同样是摇头。

略作思考，岳是非问道：“长老，我听闻佛门中有地藏菩萨，誓愿地狱不空，便不成佛。他可知劫灭坚固，不可更改？”

然而丹心长老并没有接岳是非的话头：“菩萨道英勇无畏，然需身入轮转，无量数劫，其中苦楚非常人所知。若能此世得证清静安隐，究竟解脱，亦不负佛陀殷勤教诲。”

丹心长老没有详细讲说自己到底从岳是非的循环中领悟了什么，只是轻易带过，看得出，确实时间不多了。

听完岳是非的一番话，丹心长老若有所思。天空上已趋圆满的金色月轮原本一直在变化，从未有停歇的时刻。

但此时，丹心长老忽然伸出手朝天空指了一下，金色的月轮变化停止在原样，不再变化。

“此路若执行，你将来会遇到的痛苦会比今日更大千百倍。或有一日，你将与这世间万千生灵为敌，彼时无人能知你善意，反误你居心不良，为祸世间，驱你为外道邪魔，你当如何？”

从岳是非的背后，丹心长老又劝道。

轻轻一笑：“如今我岳是非不已经是茅山弃徒了吗？妖魔之子，还能比今日更差？”

“或许会比如今更差呢？”丹心长老也笑了，让人分不清他只是在谈论一个假设，还是在不动声色的说出一个预言。

没有正面回答，实在是没有经历的事如果随便回答，说自己一定能接受，那也太假了。所谓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真要经历了痛苦，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受得住。

“其实对你们佛门中菩萨道和上座部的差异分歧，我不太了解。还是此来之前，与泰安古镇的万安观观主聊过，才知晓原来佛门还有上座部一系。对一些教理，身为外人总是有些疑惑，尤其刚才听到长老说菩萨道的话，我便疑惑更深。”

“如今长老您即将入灭，已是佛门圣者，我便想请教您。”

问这个问题时，岳是非回过头来，抱拳打了个道门稽首，郑重的问道：“长老您刚才劝我，菩萨道虽英勇无畏，却需要无量大劫的轮回去积修，其中痛苦、烦恼难以尽数。但若是世间无人成为菩萨去经历无量大劫，然后成就佛果……”

讲到这岳是非顿了下，片刻后才道：“若无成就正自觉的佛果，世间可会有声闻阿罗汉？”

此言一出，丹心长老久久不语。岳是非等了半晌，丹心长老便沉默了半晌，没有回答。

大概猜到丹心长老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岳是非也没逼问，再次打了个稽首作礼，转身便要离去。

渐行渐远，快要离开树冠范围之际，身后再次传来丹心长老的声音。

“自此往东北去几百里，过十八连山，入黔地，到得凉都地界。群山深处有一马盘古镇，古镇边地，实则是山里一座荒废的千年古城入口。到得古镇，找到入口，你便能找到你想找寻的东西。”

“愿能仁寂寞保佑你，于彼幽暗处，大苦恼间，犹记此心今日之光明……”

最后一句话岳是非并未听见，当他听到丹心长老说出地址时，刚想转身的刹那，眼前已经回到黄龙寺的小院中，迎上了年轻僧人的目光和小屋中亮起的灯火。

“可能在您看来，这实在愚不可及，无明妄执。但我就这脑筋，外人骂我们玄门弟子是臭牛鼻子，我们就有这死犟不回头的气性。”

说完，岳是非转身要走，他看到头顶的月轮已经达到满月，状态已到顶峰。如果他没有猜错，这就是丹心长老即将入涅槃的征兆。

“长老，我十分尊重您，但是对您的话，我并不认同。”岳是非不再正身端坐，所谓道不同不相与谋，既然丹心长老并不打算帮他，甚至觉得凶煞重新出现于世是无从避免的定数，自己说的再多也是无用，何必强求？

“您让我受了十九次循环，我之所以选择放弃，并非是我无法忍受似乎无尽的循环。而是因为十九次中，我的兄弟都愿意舍弃自己的生命来拯救这座城，从无例外。”

“他们也在找凶煞？和凶煞有关？”岳是非问道。

“还记得有一次循环的时候，丁山他跟我说‘师叔啊，你别救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一次次看我身死，只会让你自己更痛苦，对我来说不就一次吗？有何可惧？’”

“是他自己选择了这样的路，我会放弃是因为我尊重了他的选择。”

“十九次循环，但凡有一次他告诉我‘师叔，我想活，你别放弃我。’那么，不论百次千次，我也不会放弃他。”

初始，这月牙很小，被满空天光色彩所遮掩。渐渐地，月牙的光芒愈发明亮，金色的光轮反而压过其他的色彩，成为天空的主轴，渲染的天上地下都弥漫着金光。

“长老，还有两件事想求你帮忙。”岳是非快速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