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撑着头打量丰意北，表情中满是不赞同。

丰意北怔了怔，她怎么知道？

以前都说囊中羞涩无底气，她现在可算是认得不要太清了。

只是坐在这里，她就口中发干了。

丰意北看了这店里的位置、装修，不必看菜单也知道坐这里一会儿比那天三个人在大排档几小时还要费钱。

“你最近又兼职卸货了？”

原主记忆里，凌云很是在乎在外的形象，尤其不喜欢被她拒绝。

当初借钱，还是凌云主动找过来让原主借的。

她没有说话，凌云也知道答案。

因为凌云走了原主眼中的“歪路”——抛弃了男朋友，跟一位比她们大二十岁的离异男老板结了婚。

丰意北看着对面凌云从头到脚的装扮，想到原主记忆中跟凌云一起辛苦的日子，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丰意北上车系安全带时不自觉调整了好几次姿势，一看就是肩背劳累没恢复过来，而丰意北现在的工作又不需要扛东西，因为什么，不言而喻。

卸货的辛苦……她现在也记得清楚。

她也是真心佩服丰意北能一直这么过。

在那之前，其实两人已经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说话了。

不管丰意北如何不赞同她，可丰意北承了她的帮助，就一定不会对不起她，这一点她始终都不怀疑。

她拨了拨手里的腕表，往后靠在了卡座，“我说，你也别去做什么兼职了，这次还大路的钱哪里借的，我给你，你先还了，我这边用不着你这么出力，你现在也二十四了啊，真打算一辈子孤家寡人？还有那种出力活，年轻时候干多了，以后有你受罪的！”

丰意北知道凌云这是好意，在她眼下这种一直穷得叮当响的情况下还愿意主动借她钱还为她着想的，怎么能让她不感激呢？

说实话，哪怕凌云说话太直接，她心里还是可耻地动摇了。

只是她欠的那笔钱也没有凌云想的那么严重，而她昨晚心情沉入谷底，今天休息了一天就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其实也是她自己的问题。

其他的债就算了，眼下这笔却是经由她的手产生的，她一向不喜欢欠人，所以才会那么着急还，以至于太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接下来就不会这样了，慢慢也能还上嘛。

人还是要给自己希望，也还是要靠自己。

她笑了下，“没事，我有分寸，不会那么拼的，你刚才说有事是？”

听凌云的意思也不是要她还钱，丰意北就猜不透了。

凌云看她脸上是真心实意关心她有什么事，心中不由一暖。

她摆摆手，“我能有什么事？我说的事就是这个事！你还不当一回事了，也不知道前些日子被大路要钱怎么作难……”

丰意北笑笑，想起原主一直惦记的事，在这种情况下，她也能问出来了，“你最近都在忙什么？”

一听她问这个，凌云就叹口气，“能忙什么，净给我们家那口子的孩子擦屁股了，你说都二十的人了，一点也不让人省心，惹得我们那口子一回家就是个炮仗，还得我哄着伺候着……不过，我也不管他们父子怎么处，不掺和那么多，事就少很多，……我最近报了个健身班，闲着也是闲着，锻炼锻炼，回去也教教我们那口子，他最近都胖了，一直说减肥也没抽出时间……”

……

有一瞬间，丰意北觉得自己是回到了她那个世界，面前坐着的是一个全职主妇。

她应该觉得熟悉亲切才对，可听着听着她却忽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也许是因为她认识到了这里不是她那个世界，而这里的女人不应该是这样，也许仅仅是因为她觉得对面凌云的每句话里都没有了她自己。

没有她单纯地想做什么，只有为了谁做什么……

她低头挖了一勺甜点，入口即化的美味忽然有些苦涩起来。

她现在其实也不是自己想做什么而在做什么，也是为了谁去做什么，可是，还是不一样。

凌云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又好像是积攒了一个多月的话终于再也盛不下了，即使丰意北很难接上她的话，她也丝毫不介意。

丰意北又想起了原主对凌云的担忧。

凌云跟她老公相差二十岁，眼下是还好，如果再过十年、二十年呢？

凌云当初跟原主吵起来时说的话，她还记得吗？

这个世界对女人已是这般宽容了，虽然也是人生来就是不一样的……

丰意北抬眼正视着凌云。

凌云被她看得有些莫名，不知不觉便停了下来，“怎么了？”

丰意北握了握手指，艰难地开了口，“没什么，只是想起来，你那时候跟我说的话了。”

她果然是受原主记忆影响了吧？

她明明不是这种会管别人选择的人……

“什么时……”

凌云莫名其妙地看着丰意北，话还没说完就反应过来了。

“TBD，感情有什么用，我跟他有感情，他家里会少要彩礼吗？！没钱谈什么感情！反正都没感情，跟谁结婚不一样吗？！我受够了没钱的日子！我没堂堂正正赚钱吗？我是偷了抢了还是怎么了，我累死累活，一辈子都挣不到人家出生就有的钱！”

“……我是图他的钱，可我也不会对不起他，我也没打算一辈子都靠男人养，我不管她们怎么想，也不管你怎么想，我自己知道我想要什么，你说我们跟那些有钱人比缺什么了，我们是不肯付出吗？我们是受不了苦吗？我们没希望！我现在就是要给自己希望！……”

“……”

丰意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头吃东西。

她不说话，凌云也不觉得奇怪，正是因为丰意北沉闷嘴严人又正，她才会来找她。

如果说就是跟工地上那些只有一把子力气的女人一样也就算了，可丰意北还有脸啊。

无论如何奔波劳累，这张脸却完全没受什么影响，现在这双眼睛看起来还格外明亮了。

路裕那天把丰意北带到了大排档，凌云则把丰意北带到了一家咖啡店。

即使穿着地摊货坐在这里，这张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吸引人，连这里惯会看人衣着评估的服务员对着她都格外热情……

“大路买房也问我借钱了，我昨天遇到了她爸爸就顺嘴关心了两句，结果却听说你欠大路的钱都还上了，大路也真是的，明知道你情况，还不如向我多借点呢……”

凌云一边把甜点推给丰意北，一边滔滔不绝地道，“……还有你，你哪里又借了钱还大路？真不想欠大路了，你找我啊，反正我又不缺你那钱，你什么时候还都行，不还也没什么，也就是几件衣服几个包而已……”

凌云问她喝什么，她刚要说一杯水，凌云却自顾自给她点了。

她张开口又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