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锦脑中依旧晕眩的厉害，看着这房间的四周都似在摇晃，只能眯着眼，哑着声问道：“为什么不带上我不一同去？”

觉察到自己声音的异常，沐锦略微的咳了咳。

沐锦只觉得焦急万分，发着叫喊不出的声音，看着瞧不出的颜色，嗅着不知为何的气息，困于自己的无力之中，孤独的颤栗着，眼瞧着师傅被那没有尽头的暗流愈卷愈远。

头疼欲裂，黑暗将自己裹挟其中，如同置身水底，正穿过四肢上牵绊的无边阻碍，挣扎之际，这黑暗终于是向自己打开了一条缝隙。

凌轻霜的身躯像是指缝间流过的水，终是抵不过命运之河的拖曳。

皇甫嫣垫厚了靠背，伸手自沐锦的腋下将她托的半坐了起来，替她摆了一个舒服的坐姿，边替她盖上薄被边说道：“师姐她已经醒过来了，身上寄了灵，度娘带着她先回凌烟阁封印邪灵去了。”

皇甫嫣移开脑地，光线挤了进来，明亮的世界刺的沐锦睁不开眼，适应了一会睁开眼，窗幔飘逸似薄烟，在沐锦晕眩的脑中昏沉沉地荡漾着，身下是干燥绵软的软被，耳中除了刚才那一声喊叫外，却是寂静的很。首发l https://www. https://m.

方才不是还有那恼人的灵童哭声么，怎么现下里，变得这般寂静了。

皇甫嫣以瞧傻子的表情瞧着她：“你要累死黑羽么？”

“哎呀，我说你才刚醒过来，乱动什么呢……”皇甫嫣摁着沐锦的肩膀将她摁回到了卧榻上。

“师傅……师傅呢？”沐锦半眯着眼睛在皇甫嫣是身侧搜寻，这是一间普通的室内，一眼便可以望到头，这屋里，只有自己同皇甫嫣两人。

沐锦脑中混乱，仔细的回忆了下，却依旧不知道皇甫嫣在说什么，拧眉忍着脑中还残存的疼痛道：“黑羽？”

“你不知晓黑羽？你是怎样一夜之间从凌烟阁上到的这陵城的，你竟不知晓？”皇甫嫣侧歪着脑袋，满怀关切地瞧着沐锦的脸，辨认着她是否真的是伤到了脑袋。

沐锦扶着脖子，茫然的摇头。

沐锦伸手本能地伸手在身侧摸索，触手所及，一片冰凉，猛的睁开眼，却又极迅速地闭上了，钝重的疼痛将她的五官揉作了一团。

沐锦拧着眉苦笑，被重新摁回到了卧榻上，身上依旧觉得虚乏的紧，刚才一个小动作，竟牵连的气都大喘了几口。

皇甫嫣转重新盛了一碗药，递过去的一瞬，忽然一愣：“不对啊，你首先要做的，不应当是好好的谢谢师叔我么，怎生成了我伺候你了？”

沐锦接过，药汤颜色漆黑，入口更是苦涩极了。

“咳咳。”皇甫嫣手中握了空拳，在凳上挺直腰背，拿了腔式。

“阿锦师侄，你可不知师叔我为了寻你花了多少气力，还要将你从地底背上来，我这腿，啧啧啧。”皇甫嫣撇着嘴嫌弃。

“皇甫，你是如何寻到我同师傅的？”沐锦努力压下伤药带来的反胃感。

“寻？何止是寻？本郡主哪里糟过这样的罪！”皇甫嫣声音不自觉地大了起来：“那地底的破隧道，还有那生死门，门后竟设了机关，每次选竟都只有一半通到大殿的机会，另外那一半便是走回那井里。我同度娘哪里晓得？与你们分开后，又再一次绕了回去，谁知又选到了那井里。最后只得分开走。谁知本郡主竟又一次走到了井里，所以，是度娘寻到了你们，不是我。”

“皇甫，辛苦……”沐锦瞧着眼前这眉飞色舞的娇俏面容，听着她提高了许多的音量，不知是不是在地底呆的久了，总觉得亲近极了。

“辛苦？这算不得辛苦，你知晓我在那黑漆漆的井底，一共转了多少圈么？”皇甫嫣瞪大了凤眼。

沐锦摇摇头。

皇甫嫣忽然又提了音量：“八圈！本郡主整整绕了八圈，你晓得吗？八圈，八圈我才在那殿上寻见了你们！”

“你的气运确实……是不怎么好。”沐锦是发自内心的想要道声谢，可是瞧着她那恼怒的样子，却也是发自内心的觉得好笑。

皇甫嫣似是还没有从哪愤怒中走出来，气哼哼地盘了两手，撇着嘴坐在榻前的木凳上叹气。

“那地底的女子同那些小孩子们？呢？”沐锦忽地想起了昏迷前的惨状。

“小孩子？我没有见到小孩子啊……话说那女子那模样可是吓人的紧，但好在还有一口气在，度娘将她交由这里的老板娘安置了。我说，你先管好你自己好不好，你瞧瞧你，现在脸白成何模样了？”皇甫嫣撇着嘴。

不见了？那估计是花姨将他们先收在什么地方了，沐锦拧着眉又想起了那些身世悲惨的地底孩童们……

“你喝完了么？”

沐锦在皇甫嫣的催促中喝完了手中的药，抬眼打量四周。

雅致的卧榻及桌椅、墙上悬着几幅山水，瞧着是出自名家手笔，室内陈设不多但古朴典雅，隐隐地还能嗅到一股熏香的味道，遂问道：“老板娘？皇甫，这里是何处？”

皇甫嫣撇眼瞧见了沐锦嘴角上沾染的药渍，递过一碗粥，侧歪着脑袋，眯着凤眼道：“要喂么？”

沐锦白了她一眼，接过粥，舌尖被碎肉的醇香及蔬菜的清香覆盖看了，颜色虽是不起眼，滋味却是十足的好。

这个……绝不是出自皇甫嫣之手。

“你是真的傻了么？这里你来过的？”皇甫嫣撇撇嘴。

“我来过？”沐锦脑中飞快地旋了几圈，自己自被带来陵城一共没有去过几个地方。

“画院？”沐锦试探地问道。

皇甫嫣点点头：“雪映是度娘的旧相识，你们俩个昏的昏，伤的伤，身上染了许多鲜血，度娘引着我将你们背到这里的。

“雪映？”沐锦忽然想起了初来画院时在长廊上偶遇的那名身量笔挺的女子。

“姑娘可起来了？”身后传来了扣门声。

皇甫嫣应声后，门被推开，一女子抬腿迈入，女子肤白似血，通体白衣，周身的配饰也是同样的雪白，脖颈端着，似高岭上一株不容尘世沾染的雪莲花。

女子身后，跟着两名丫鬟。

“皇甫郡主。”女子微微颔首，低眉间亦是神情肃然。

“雪映姑娘。”皇甫嫣回礼。

“沐姑娘醒了？”雪映转过头。

“多谢你，叨扰了。”沐锦道，忽又想到凌轻霜前几日在画院的举动还有被损坏的矮几，沐锦有些犹豫地继续道：“前几日，我师傅来那番，雪姑娘，那晚破损的矮几我会赔的……”

“无碍的……并不值钱。我与花度是同门，沐姑娘身体未见大好，可多呆些时日。”雪映的声音亦是清冷的如同山巅上的白雪。

沐锦摇头：“我不便久住，阁中还有人等着，稍微恢复些体力便要走了。那个……雪姐姐，那地底的女子……”

“既答应了花师叔，画院便会管她的下半生。”雪映微微颔首，不再多言，款款的告辞了。

又过了半日，沐锦又是央求，又是威胁，皇甫嫣实在是烦不过，带着她选了两匹快马，回了凌烟阁。沐锦心中忧虑，一路上如火烧了屁股一般往回赶，皇甫嫣一路上担心她的伤势却又拿沐锦没有办法，简直似快要被气死。

凌烟阁议事厅

厅上的陈设依旧简洁素雅，积年没有变化，只是数日前厅上匾下阁主的位置空着。阁主的太师椅位置上，右边的扶手上因长时间的摩挲，微微褪了色，这白在一片素雅中并不显眼，静默地彰示着这里曾坐过一位机敏善谋的旧主。

凌轻霜坐了桌旁左边的位置，眼风略过那圆润的白，眸中山闪过一丝波澜，又迅速地恢复如常。

“少阁主果真年少有为，竟在七怨灵奔逃不足十日内，便捕得了邪灵中灵力至为高强的七怨灵其一。”暮云长老花白的胡须花白，极为赞赏地抚着胡须。

昨日，在封印邪灵的时候，发现地底这邪灵封存后竟如当日凌云向自己展示的七怨灵一般，卷轴上巨大蛛网下并无一物，凌轻霜才意识到，自己竟误打误撞地捕了七怨灵之一，竟还知晓了这邪灵的名讳：生灵。

生灵，孩童模样，造灵童，善控灵尘。凌清霜封印完这生灵之后便在《全灵录》的后面补充了几句。

想起凌云那日在镇守阁上的临终模样，凌清霜眸光黯淡了些，终又是回过神。

“各位长老及前辈，有一事今日要趁今日各位凌烟阁前辈俱是在场之时，轻霜要向各位前辈布告。”凌轻霜声音冷淡，面容沉静，不怒自威。

“老阁主临终之时交代，命我退让阁主之位。”

话音落后，厅上竟沉寂了片刻。

再不可置信的震惊之后，便是此起彼伏的反对声。

暮云长老忽然起身，颤着声不敢相信似地道：“万万不可，阁主身为凌式后人，体内流淌的事凌家的血脉，也只有凌霄二族可寄灵，阁主若退让，又有谁能接任？”

凌轻霜依旧是不疾不徐，缓声道：“凌霄两族后人虽算不上众多却也是不少，凌氏远房数人，霄氏远房数十人，岂能说无人？”

“寄灵需正统血脉，更何况阁主的捕灵技艺岂是旁人能比拟的，老阁主临终时是怜惜后人，阁主却不能放下这因肩负的责任啊。”闲云长老的胡须甚至都发起了抖。

凌轻霜将眸光冷冷地投过去，闲云长老看出了凌轻霜眼中的笃定，长叹一口气，颓然坐了下去。

暮云长老抖声道：“不若还是与霄梁成亲，留下子嗣。到时候就算是另选他人为阁主，也刻意辅佐至后人长大之事，继续了凌家捕灵的世代职责。”

一旁默然不语的冯德佑忽然跳了起来，一时情急竟忘了长老之称，怒目道：“你！”

凌清霜略一沉吟，并不回答。

竟还有血脉子嗣之说？！

这极简单的动作，现下坐起来，却是如登天一般的难。

“我的师侄。”皇甫嫣回头梢了一眼，忙放下碗，将她的腿塞回在被里，“你知道你昏睡了快两日了，方才我还在想，你再不醒，我真的要去寻个大夫来好好瞧瞧你了。先前的时候，你受了伤就一个师姐一人吓得人大气不敢出，现在好了，还多了个嘴上有毒的度娘，你再因着养不好晕了，怕是她们两个合起来能将我活刮了。”

按照花姨描述，自己是被迷晕了之后带到陵城的，但究竟是如何来的，自己确实是未曾向花姨询问过。

皇甫嫣撇撇嘴，无奈道：“黑羽，是一只巨大的黑鸟，像是巨大的鹰那般，约有一匹马那般大小，通体漆黑，是度娘的坐骑。可载人，度娘看师姐实在是难受的紧，担心她受不住，于是先载着她回去了。”

四周的景象变幻昏沉，幽暗的宫殿随像是雪崩般扭曲变幻着下沉，沐锦躺在地上，将让凌轻霜斜倚在自己怀中，她环着她的腰，十指交错不敢有丝毫放松，原本笔挺端雅身躯却是在这流水中柔化做了流水，被身侧的暗流拖曳着，融化着，眼瞧着再过不久，便要消失在涌动的黑暗波涛里。

皇甫嫣说着转过身，以手指试了试桌上温着的粥。

听到皇甫嫣说难受的紧，沐锦垂了眸，眉皱在一起，想起师傅寄灵后空洞的眼神和松软的身体，眉拧的更加紧了，又思忖了一瞬，抬手掀开身上的被褥，纤长的脚踝暴露在空气中，郁郁的道：“皇甫……咱们快回去吧，我不想在这里躺着了。”

谁知小腿似是灌了铅一般，竟不能自床榻上抬起来，加上了胳膊的支撑，却也只是移动了小半寸。

这缝隙之中挤进一张脸，眉尾带了弧，凤眼圆睁，薄唇上堆积了惊喜之意，音调极高地自嗓子里喊了一句：“你可算是醒过来了。”

熟悉的一双凤眼，咋咋呼呼又带着浓浓的暖意，如惊雷一般刺破了浓重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