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亲不是怪你，她是心疼我们，觉得我们父女聚少离多，她嘴笨，不会说话。”

顾父满是皱纹的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来，用手比道：“你小时候，稳婆把你抱给我的时候，就那么一点点大，我很高兴，比有你四个哥哥时还要高兴。”

她不能给老人家行叩拜之礼，披麻戴孝也就算了，接受老人的叩拜，那她良心还不如被狗吃了。

“你可算是回来了。”顾母也上来抱着女儿，泣不成声：“你父亲最疼的就是你了，若是见不到你，那该有多遗憾呢。”

“父亲！”顾琳琅急忙把他按回去，声音有些嗔怪：“父亲为什么如此同女儿见外，女儿良心不安。”

此刻屋内也没有外人，连柳氏也没进来，顾父吃力地把她拉起来，才又躺了回去。

顾母不理丈夫的阻拦，抱着闺女哭了个痛快，把这些年的苦楚，一股气儿都说了出来。

“当年，你生二公主，你父亲收到皇上的信后，吓的整夜整夜睡不着，还说过若早知如此，还不如让你以男儿身示人，这样便不用入宫了。

“小五，不要难过，是人都会死的，你也别听你母亲瞎说，嫁给皇家，你就是皇家的人了，遵守规矩也是应该，不要感到愧疚。

顾母想起这些年的总总，就觉得很心酸，明明是自己的女儿，可丈夫连见一面也是奢望。

顾琳琅也是泪流满面，她跪在床上，给顾父磕头：“父亲，女儿实在不孝，不能侍奉在侧。”

因为你，顾家现在是一等公，因为你，你三个哥哥都有好前程，也是因为你，所以家里的姑娘、儿郎、亲戚还有满天下的汉人，都感到荣耀。

因为你成了皇后，未来的天子，身上有了一半汉人的血脉，经过数代以后，天下就还是汉……咳咳。”

说到这里，顾老爹咳的不行，顾琳琅忙上前为他顺着气：“父亲，你别说了，这几日我都住家里，咱们有的是时间。”

你生二阿哥他们的时候，我还能去见见你，可你父亲，想看又不敢看，只能在贝勒府门口等着，生怕对你不好，听见你母子平安，才肯用膳。”

她瞧见十七爷了，那是个好对象，可惜身在皇家，都有身不由己的事情，她还是希望侄女能嫁个顾家能压得住的，顺遂一生。

只不过，得看皇家肯不肯成全了。

顾琳琅没有回嫂子给她准备的院子歇息，而是睡在顾老爹屋内的榻上，无论旁人怎么劝，怎么说于礼不合，她就是不肯离开。

顾老爹没有挨到第三天，第二天早上就开始昏迷不醒了，弘明几个还有祥安也从宫里出来陪伴在皇额娘左右。

到了晚上，胤禛也从宫里出来，此时的顾老爹脑袋有些糊涂了，可看到那抹明黄色，还是强撑着打起精神来。

“万岁爷，老臣起不来了，不能行礼了，还请万岁爷恕罪。”

“岳丈不必多礼。”胤禛坐在床边，看着他这样，想起他为大清做的贡献，也忍不住鼻头酸了酸：“岳丈有什么愿望，都说来，女婿一定满足。”

他没有说朕，也没有说我，而是自称的女婿，可见是极其尊敬这位老人家了。

顾老爹阅人无数，知道他没有说谎，也不是试探，便认真道：“为人臣子，出生入死，总是会有所求，臣不敢欺瞒万岁爷。”

“万岁爷已经给了顾家很多，臣只是放心不下皇后娘娘。”

“老臣求万岁爷，若是有朝一日，中宫和顾家有了变数，臣的这些孩子们犯了错误，还请万岁爷饶娘娘、还有顾家女眷一命。”

“我顾家全家男儿，愿意为皇后娘娘还有全家女眷，回到一介白丁也可，流放宁古塔也可，满门抄斩也可，只求万岁爷善待小…小…女……”

顾家对女眷是很好的，不让儿孙纳妾，不许婆婆给儿媳妇立规矩、为难她们等等……

“父亲……”顾琳琅要说话，就被顾母和柳氏拉住了，显然这事，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

顾父强撑着说了这么一段话，便开始大口喘着粗气，可手却抓住了胤禛的衣裳边角，眼睛直直地盯着他，显然是想要一个答案。

“岳丈放心，琳琅是我的妻子，我会珍她爱她，永远也不会负了她，至于顾家，只要我在一日，便不会有任何事，若违此誓，便叫我不得好死。”

胤禛从没得到过琳琅的心，这会儿正想方设法让她爱上自己，自然不会觉得自己将来会如何。

得到了答复，顾父欣慰地点点头，手也无力地垂下去，大喊道：“臣，死而无憾。”

说罢，便永永远远地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顾母的哭声，顾怀琼还有顾琳琅孩子们的哭声就响了起来，就连胤禛都为他的一片慈父心而红了眼。

顾父的葬礼，办的很风光，胤禛是让按亲王的例让内务府办的，并允许皇后、公主、皇子哭灵。

但也仅仅是哭灵，守灵这种事就太不合适了，所以顾琳琅在顾父走后的第二天，就被接回皇宫了。

刚进了承乾宫，便晕了过去，紧接着就生了一场大病。

这可把第一次见到亲人死亡的祥安吓坏了，她一刻也不敢离开额娘的床边：“皇额娘，你要保重身子，您这样，外祖父会不开心的。”

大家将彻底变成那个，为了自家的利益而疯狂讨好皇权，其它汉臣也会以此为荣誉，纷纷效仿。

“好孩子。”柳氏怜惜地为她抹着泪：“若是有选择，以后能不去皇家就不能去皇家，嗯？”

门外。

因为是家族的悄悄话，所以根本没有让外人靠近，而是由柳氏和萱姐儿站在门口守着，宫女太监包括府里的下人，都离的远远的。

“小五，你怎么回来了？”顾父见了自家女儿，满脸惊讶，随后反应过来，便挣扎着要起来行礼：“老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别哭了。”柳氏听着里面的动静，揽着萱姐儿，低声道：“知道祖父为什么坚持不改姓吗？”

“知道。”萱姐儿哭的抽一抽的，却还是哽咽地道：“祖母说过，改了姓，顾家就不是原来那个顾家了，改了姓，汉人的血性也就真的没有了。”

你这不就是明明白白告诉世人，想要得到清帝的封赏，你就得是满人才能成，否则你就永远别想建功立业，封侯封公了。

“一入宫门深似海，自你入宫那日开始算是起，我还好，好歹还能见见你，十七年了，整整十七年过去了，你父亲就见过你两次。”

“其中一次，还是在封后大典上，皇上特给的恩典，让他远远地看着你登上那个凤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