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为了让你回来第一眼就认出我，我特意将自己的面容保持在十七岁时的样子。你还记得吗？那一年，是我们相遇的时间。你曾说过，第一眼看到我，你就将我放在了心上。”

少年兀自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之中，笑着说：“魅儿，也许你不记得了。毕竟时间这么久了。但是，没关系，只要我记得就好。以后我们好好地生活在这里，一起看天上的月亮……”

“不好，主人，那海皇来到门外了，现在正在推门……”朱雀慌忙提醒。

“吱呀”一声，房门被快速推开，露出一张少年激动的脸孔。

“和你梦境中的一样？”顷洛正想继续询问。

一边说着，他一边再原地转了一个连着一个圈，欣赏着自己美丽的身姿。

顷洛：……

这好似见到了许久不见的恋人表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看着门外漆黑一片，透着阴森森气息的空气，抱歉道：“不好意思，我忘记了。这里的环境变了，我们可能看不到月亮，也看不到太阳了。”

“你死了！”鬼魅面无表情地解释道：“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死了吗？即便如此，你也要我履行我根本就记不起来的诺言？”

“魅儿，你是不是傻了？怎么去了一趟下界之后，脑子就变蠢了呢！我怎么会死了呢？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所以你想说什么？”鬼魅有所动容，内心的排斥少了几分。

“你不要走，好不好？”他再次祈求。

“不，我一定要走。并且，你已经死了。”

“魅儿，你之前去哪儿了？我一直都在找你，找的好辛苦。我等了你那么久，好不容易等到你，难道你就不能陪着我吗？你明明答应过我，要好好待在我的身边，陪着我一起度过余生，不管幸福痛苦，你都会陪着我的。”

他怒视着鬼魅，“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怎么能？我等了你这么久，你不和我说话，装作不认识我，也就算了，如今竟是千方百计地要离开我！魅儿，你对不起我！”

“不好，丫头，这海皇被恶念体控制住了！”

顷洛自是知晓，不再说话，紫宵剑出，狠狠斩向已陷入癫狂状态中的少年。

少年死了，控制身体的执念被恶念体控制。

少年不再是少年，而是恶魔，让人忌惮害怕的恶魔。

既是如此，那么就让她斩断这不该有的生命持续吧！

鬼魅和月落欲上前帮忙，却是被其他的侍卫们纷纷围住，根本没有突破的可能。

再一次交手，这些侍卫们哪里还是白日里那弱不禁风的模样，一个个的都摆着一副我是王者的姿态。

月落打的有点吃力，鬼魅稍微好点儿，但也没有轻松多少。

好在后面解决的还算轻松，再看对打中的顷洛和海皇，后者好似受到了重创，落于下风，丝毫不敌对方的架势。

卫雨率先忍受不了，不住地在空间内走来走去，“主人，你让我出去，我分分钟灭了这该死的堕天使！”

“不，现在的海皇不单单是他一个人，还有恶念体！”

若是卫雨被恶念体控制了，必定大事不妙。这样的风险，少冒比较好。

对付恶念体，她早就打出了经验。

只要恶念体控制的人够坚定，那么恶念体就不会完全控制住对方，或者说，直接将恶念体打出来。

海皇有个和鬼魅有关的执念，她不敢打赌：若是再说鬼魅的事情，对方情绪会更加激动，这样反而助长了恶念体侵占对方身体的概率。既是如此，不如在对方陷入半封魔，半清醒的状态下，将恶念体给打败。“

有了决策，顷洛便施展出七八成力量，过程算的上轻松，恶念体逃窜，转瞬离开了去。

眼见对方眼中的黑色不断消退而散，以及最后留下的不甘宣言：“我还会回来的！”

之后，便只有少年不甘的吼叫声！

“啊！魅儿，我很痛，你在哪里？你还会回来吗?你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还不回来？我很冷，很痛！我的背受伤了，你帮我看一看，好不好？”

少年停下了打斗，双手抱着头，跪坐在地上，不停地摇着头，面上凄凄惨惨戚戚，双唇不住地颤抖。

刚一抬头，但见黑衣女人高高俯视着自己。

他一个激动，双手紧紧握住女人的手，苦苦哀求道：“魅儿，你真的不记得我了，我是你最在乎的人啊！你还记得吗？是你带我去到你的家，是你让我留在你的身边！”

“最在乎的人？”

鬼魅重复着这句话，看到少年悲伤疼痛不止的双肩，心揪痛的厉害。

她是真的不记得了吗？

她的记忆很模糊，大致知道自己被人陷害了，被神域抛弃，被投放到这世外域。更甚者，让她悲哀的是，她连自己被谁伤害的都不知道。

更别说面前这个苦苦哀求的少年!

也许，诚如这少年所说，她的确认识这个少年，和这少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主子!”她轻轻开口，“让我和他说几句话，好吗？”

顷洛点头，众人离开，将这布满血腥，破碎的房间让给二人。

少年一脸期待地看着步步走近的女人，脸上露出一抹幸福的笑容。

面前的人，是他等候已久的，是他期盼已久的妻子。她正在走近他，在接受他。

她即便不认识自己，也在靠近自己。这是不是意味着对方会随时记起他？

“我还是不记得你！”女人清冷的表情，让少年只觉掉落十二层地狱，他面上的幸福瞬间消失不再。

“但是我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女人一向冷硬下弯的嘴角上扬了一个角度。

少年脸上再度浮现笑容。

“但是，你已经死了！我不会欺骗你。”

这是事实，她不愿撒谎，尤其还是对着自己不熟悉的人。

“我已经死了?”少年的神情呆滞了起来，不再有之前的疯狂。他的语气平静了很多，连带着思维都清晰了不少。

鬼魅点头。

“可若是我死了，为何还能见到你？”少年满眼疑惑。

“也许是因为你的执念太深了。”

“是吗？原来是因为我的执念……可是，魅儿，若是我的执念不消散的话，是不是就不用面临死亡的结局了？”

鬼魅顿住，看了看不知何时在被吸食生命力之时，成为了忠诚奴仆的侍卫们。

“你的存在是建立在源源不断的新生命力供给的基础之上，所以你真的愿意继续吸食他们的生命力，来维持你的执念吗？”

少年顿鄂，似是想到什么，再抬眼，一脸肯定。

“是，只要能够见到你，就算稀释别人的生命力，我也不在乎。我本就是修魔的堕天使，你还记得吗？”

“可是我终究要离开这里，离开世外域，回到九天之上，神域。回去之后，我想去见见你的坟……”

“不，我没有死！”

少年突然怒喝一声，情绪再度激动起来，身上的鲜血流窜的更加厉害。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紧紧抱住鬼魅，“你不要走，好不好？我们生活在这里，不好吗？只有我们两个人，任何人都打扰不了我们……”

“哐当”一声，少年倒地。

顷洛转了转微酸的手腕，“还是打晕比较快，他的身体比较弱，暂时应该醒不过来，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鬼魅一动不动，似是在思考着什么，看着昏倒在地的少年，终是开口：“主子，你们先去，我会赶上你们的。只不过，关于对付玉青颜一事……”我恐怕帮不了你了。

“没事，你主子我现在的实力也不是虚的，对付玉青颜，我有自信。”说完，摆摆手，带着月落和楚天赐几人，朝着阵法所在的宫殿走去。

“小姐，就这么将鬼魅留在这里，你真的不担心吗？”

“担心?”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一个已死很久之人，竟然会为了等待一个人，而在这暗无天日的海底生活了这么久。鬼魅不记得九天之上的事情，我也是！所以……”

她回眸看来一眼紧紧拥住昏睡过去的少年。

“如果只是凭借直觉，就能将对方放在心尖上，甚至中止一直继续的道路，我想他们之间的感情并不差！若是就此带走鬼魅，只怕今晚的一切将会成为鬼魅终生的噩梦。所以，就让她去吧。”

说完，长长叹了一口气，说不出的无奈和心酸。

“也许鬼魅早就做好了生命力被吞噬的准备！海皇是在毫无意识地情况下吞噬别人的生命力。我想，他应该很快就会意识到这一点。到那时，我们再看鬼魅究竟会如何。”

月落点头，心下了解。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记忆，属于自己那一言难尽的感情。我们没有亲身经历过别人的感情，自是没有资格评头论足。

一如鬼魅和海皇，一如自家小姐和玄苍，抑或如自家娘亲和那未曾见过面的父亲。

眼前，她不懂，什么叫做感情。

现在，她依旧不懂，但却也迷迷糊糊地知道该尊重别人的感情。

以后，她不敢肯定……也许会有懂得一天吧！

她如是猜想着。

当有一天，生离死别逼近。

她看着漫天雪花，深刻沉浸在悲伤海洋之中时，他这才明白自己曾经想要了解的道理，竟是需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顷洛走了，留下了鬼魅。

少年醒来，呆滞地看着正在忙碌着的背影，会心一笑。

这背影是他印象中的那个背影，是他最爱的记忆！

多久了，他究竟是多久没有看到她为自己忙碌了？

记忆太过久远，好似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一般，他却记忆犹新。

没有人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度过的。

爬出血海尸山，面对的却是下一轮新的屠杀，他带着残破的身体逃窜进虚空，随意跳入一个世界。

半途之中，因为承受不住时空乱流，身体死了！

他有一个必须要完成的执念，他要在临死之前，见到她最后一眼。只要确认她安然无恙，他便可以安心地离开了。

可，他不甘心！

常年累月，她自我安慰着自己：只要好好活着，就可以见到她了！

时间久了，他便在不知不觉中催眠了自己：他还活着！

生活在这里的人不是已死的傀儡，就是正步上这条道路的半死不活的人。他不知道他们怎么了，只知道那些所谓的臣民很爱戴自己。

被鬼魅捅破真实的纸窗户，他这才意识到：原来是因为自己希望他们爱戴自己，所以作为傀儡的他们感受到掌控者的情绪，纷纷表现出他所期待的。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

若是那些还有思维，半死不活的人知道自己正在供养着一个早死的怪物，怕是早就将他杀了。

他想要继续骗着自己，却终是无法继续下去。

看着黑衣女人面色清淡，双眸之中蕴含着的水润，他终是不忍。

“魅儿，我不会有事的，你不用帮我准备丹药。你明明知道……”他的声音哽咽起来，“我已经死了，已死的身体，是没有办法通过丹药重生的。”

鬼魅闻言，浑身一震，停顿一秒，继续手中动作。

她打开自己的空间，不放过每一个瓶子，每一颗可能延年益寿的丹药。最后终于找到了自己心满意足的，这才将丹药递到少年面前。

却不想，身后本应继续沉浸在痛苦之中的少年大叫一声“啊！”，继而站起身来，双眸漆黑一片。

自肩膀之处开始，漆黑猩臭的鲜血汨汨流出。

“不！”

海皇捂着脑袋，大叫：“我没死，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没死，你胡说！你是不是为了骗我，想要离开我，才这么说的？魅儿，你不能不要我，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如果连你也抛弃了我，我该怎么办？”

没了海皇控制，月落幽幽转醒，但见眼前一紫一黑两道身影，惊喜出声：“小姐，你实在是太聪明了，这么快就找到了鬼魅。和我梦境中出现的景象一样！”

他蹲下身子，还手抱胸，痛苦模样，嘴中吞吐着自己都听不清的词。

“主人！”卫雨再度提醒：“趁现在海皇醒了，楚天赐他们都脱离了精神控制，赶紧找到传送阵阵法，离开这里！”

顷洛深以为然，拽起月落和鬼魅，便往门外走去。

“魅儿，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