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爸跟我妈一起回来了，他提醒我打电话给你，请你们过来过年，这是我们家新装的电话。”

“好，我知道了，但是我现在不能答复你，你把你家里的电话号码告诉我，我回去跟他们商量一下，明天答复你。”

寒夜里凝露成霜，窗户上的玻璃都起了毛，天空中没有云层的保护，石桌上洒满了冰冷的月光，反射出寒气，钟山光着身子站在院子里，却没有感觉到刺骨的寒冷，他在石桌上坐下来，尽力放空自己，只到身上慢慢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一夜无云，第二天天气很好，阳光普照，仿佛感受到了春天临近的脚步。两个背着帆布包的工人在冬瓜家里一阵忙活，终于大功告成，一部崭新的程控电话安装完成了，有单独的电话号码。周处长当即拿起电话拨通了广州公司的号码，接通之后询问了公司里最近的情况，又是一通安排，尽显老总风范。

他起身下床，打开门来到院子里，拿起水瓢从水缸里舀了水灌了一大口，才疏解了来自寒冬的燥热，寒风吹拂过他的身体，后背上潮湿的感觉慢慢消散后，梦境里的场景更加清晰了，虽然已被深深地映入脑海，钟山还是不愿意再次想起，所有的景象最简单的归纳就是，不祥之兆。

“噢？你爸爸回来了？”电话那头的声音略显诧异。

一语惊醒梦中人，冬瓜蹦起来去找电话号码了，大伯的电话号码被他记在笔记本上，冬瓜这些年春节的时候也去过一次大伯和二伯的家里过节，两位伯伯和伯妈也都很喜爱他，他也终于见到了他的堂姐堂兄们，相处的也算是其乐融融。现在有机会邀请他们来厂里做客，这当然是冬瓜求之不得的。

冬瓜找出了笔记本，电话很快就接通了，这是大伯办公室的电话号码，铃身响了几声之后，传来了大伯的声音，“喂。”

冬瓜把家里的电话号码告诉了大伯，挂掉电话以后，把跟大伯交谈的内容告诉了父亲，父亲拍拍冬瓜的头表示知道了。

“哦，向东啊，给我打电话，是出了什么事么？”

“没有没有，我没事，就是想请你和二伯全家到厂里来过春节。”

“爸，我想去河兴买点鞭炮。”

“买鞭炮干嘛非要去河兴，就在咱们厂里买不行么？”

“咱们厂里现在还没有开始卖，而且质量和品种远不如河坝和河兴。”

“大伯，我是周向东。”

“浩阳那个家伙前两天还在厂里，今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要不然咱们还可以把他的车子开出来，省的走路了。”左罗本来打好了如意算盘，可是经过街上的时候，没有看见浩阳的车，这时又抱怨了起来。

“不管他现在哪里，明天多半是会在厂里出现的，魏老九安排了饭局，请我爸和浩阳参加，要介绍他们认识，想必浩阳是不会爽约的。”领头的冬瓜回答道。

“他最近在咱们厂里主要的事情就是吃饭喝酒，才来就跟沙猴子的朋友喝了一顿大酒，前几天竟然大摇大摆地跑到陈瑶家里去吃饭去了，陈瑶家里热闹了一中午，晚上又被老九带到魏叔家里去喝酒，他的日子过的有如神仙一般。”陈瑶和魏叔都是一丹家的邻居，一丹对他们的动向还是比较清楚的。

“冬瓜，两百块，你打算怎么花完这笔钱？”左罗关心起冬瓜的采购计划来。

“看看有没有礼花，厂里俱乐部放的那种，咱们到小桥上去自己放礼花。”冬瓜信心满满。

“你想多了吧，那玩意儿应该不能随便买到吧，除了礼花弹，放的时候还需要有炮，像迫击炮一样把礼花弹打到天上去，要让你能随便放的话你想想，你要是没打到天上，打到人群里是什么效果！”钟山冷冷地说道。

“刺激！打仗扔什么冲天炮，一发礼花弹解决所有问题。”

走过了茶山竹海，经过了松林堰塘，沿着部队的围墙来到河兴镇熟悉的街道上，今天恰逢镇上赶集，又是年节当前，附近的乡民都到这里来赶场，狭窄的街道上挤满了人，沿街的商铺都开门做起了生意，主要售卖各种年货，生意火爆。

一丹他们是很清楚哪几家店铺是有卖烟花爆竹的，其中有一家可谓是爆竹专卖店，每年春节前都会从外地专门进货回来，整家铺子都是烟花爆竹，品种最多，质量也好，所以他们径直挤到这家店里来。

店铺里用凉板临时搭起了一圈摊位，上面摆满了各式烟花爆竹，红彤彤的一片，一丹他们其实已经过了热爱爆竹的最佳年龄段，现在玩烟花颇有回味童年的感觉，此时看到眼前的景象，也不禁激动起来。

“老板，有礼花弹没有？”冬瓜还真上心。

“有。”

冬瓜吃了一惊，“拿出来看看！”

“霹雳弹，今年的新品种，三十发，能打二十米高。”老板指着旁边码放的几个大家伙说到。

冬瓜眼睛一亮，“太好了，我全要了。”

“这个可不便宜，叫你家大人来买吧。”

“小看人是不是，这些钱够不够？”冬瓜甩出一张百元大钞，“不够小爷还有。”接着又将另一张百元大钞一并甩出。

老板一看少年如此豪横，马上换了一副颜色，“够了够了，绰绰有余，小兄弟看看还需要些什么，本店今年进了不少新品种呢。”

“不忙，我们今天要买不少的东西，是你家的大客户，你先给我们介绍下你店里都有哪些好货，至于价钱方面，也必须要给我们一个满意的折扣。”左罗开口了，生意方面他确实是有天赋的，不像冬瓜只喜欢享受任性花钱的优良感受。

接着左罗和冬瓜开始认真地挑选起各种烟花爆竹来，钟山看了一会，“你们慢慢挑，我跟一丹出去转转。”冬瓜和左罗也没在意，只跟他们挥了挥手。

一丹跟着钟山走出了店铺，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穿行，并没有过多地流连周围的人物景致，一直来到大河渡口边，渡口两边也站满了人，今天船家的生意太好了，一点休息的时间也没有。

钟山和一丹在河边找了块大石头坐上去晒太阳，看着河面上泛着的耀眼光芒。

“你很久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有说话的欲望了。”一丹早就看穿了钟山叫他出来走走的用意。

“如果是废话，多说无益。”

“你的脾气得改改，整天死气沉沉的，一点活力也没有，多向冬瓜和左罗学学。”

钟山盯着一丹，“你知道了什么？”

“什么意思？我什么也不知道啊。”一丹惊讶。

钟山收回目光，重新投向河面上，“你说的没错，我的脾气是需要改一改了，再不改可能就要大难临头了。”

“什么意思？”一丹紧张起来。

“你现在必须向我保证，以下我给你说的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钟山又盯着一丹认真地说道。

好在多雨的江州近几天都没有下雨，让冬日里经常泥泞的羊肠小道走起来也十分清爽，路边都是干枯的草丛，高大的松树依然挺拔，树冠在高空伸展，身下的青杠林只能长到一人高，树叶都已枯黄，只有地面岩石上的苔藓还是绿油油的，没有人去破坏它们，因为踩上去一不小心就会滑倒，摔个狗啃屎。

道路狭窄，四个人只能排成一路纵队前进，说起话来前呼后应。

“好，去买，多买点，给钟山他们家里也买点。”

周处长随手掏出两张百元大钞交给冬瓜，“全部买成烟花爆竹，不准剩钱。”

烈火，杀戮，挣扎扭曲的脸庞，哀嚎，痛哭，女人们像丢掉了灵魂，生命像流沙一样消散，不留一点痕迹，钟山从梦境中醒来的时候，额头上还挂着汗水。

冬瓜喜滋滋地接过钱，“放心吧，保证一分不剩！”

冬瓜从来没有试过花两百块钱全部买成烟花爆竹是什么感觉，以前过春节最多也就花一二十块钱买鞭炮，价格比较高的烟花从来不敢问津，只能在夜晚的时候看看别人放，过过眼瘾，现在终于可以体验一下随心所欲的感觉了。

一丹和左罗被冬瓜叫出来的时候正在下围棋，了解到冬瓜有大宗的鞭炮采购计划，立刻丢下了手中的黑白子，棋盘也不收就加入了冬瓜的行列。本以为钟山不会与他们同行，只是象征性地去他院里喊了一声，没想到钟山也欣然前往，四个人的队伍一起向河兴镇出发。

冬瓜也想试试，想来想去却不知道打给谁，厂里只有一个总机号，有些工厂领导家里也装了电话，都是分机号，分机号之间可以相互通话，外来的电话呼叫的时候要先连接厂里的总机，然后再人工转到分机，他连厂里的总机号码都不知道。

“给你大伯打一个吧，问问他春节是否有空，他们愿意的话，邀请你大伯和二伯全家一起来家里团年。”周处长跟儿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