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祁致被眼前陌生的人突然发问，有些害怕，转头看了一眼宜太妃。

“恭王，这是你的二皇姐，平阳公主。”赵晴若对他轻声解释道，然后又转头对祁琬说：“琬儿，这是你的八弟。”

“太妃娘娘和恭王今日来得倒是早，这宴还得等些时辰呢。安嫔也是难得这般早。”

祁玢见了宜太妃，笑着道：“我也与太妃娘娘有一阵子没见了。您身体可好？”宜太妃原先就和祁李氏走得近，祁玢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她们自然也亲近一些。

赵晴若端柔地浅笑着，让竹容使人摆座。

祁琬虽然已经回宫，但是平时只出入永安殿与未央宫，最多只去了几回御花园，而祁致一直在皇子所，自然也没有见过这个姐姐。

赵晴若轻轻摇头：“自然不会。既是佳节，合该热闹。”

“致儿。过来。”祁致唤了一句正在看着赵晴若肚子的祁致。祁致闻言，转身来到祁玢面前，行礼唤了一声：“大皇姐。”

两个人儿点了点头。祁琬看了看祁致。问道：“你身后的宫女拿着的是什么？”

宜太妃看着，眼角的笑纹深了一些。祁玢这样的“照拂”，她感念在心。先帝余下的妃嫔大都陪葬，本来她也该随着去，但是如今有了致儿，她便也留了下来。有了这个孩子，她才能继续忍受着这寂寂宫苑。

“你为什么叫我的皇姐作皇姐？”一旁看着的祁琬对祁致道。

祁致回道：“是木蚂蚱，尚制司一个老内侍做的，会跳。”这是之前赵晴若让尚制司送纸鸢给他时，一并让人送去的。

祁琬来了兴趣：“可以给我玩玩吗？我拿布偶和你换。”

祁致看了一眼宜太妃，见她面色柔和，便上前将那木蚂蚱给了祁琬。

祁玢笑了笑，拿出腰间的玉佩亲手戴到了祁致的身上，道：“致儿如今长大了不少。”

赵晴若似是这才看见她，问道：“对了，今日安嫔怎么会和宜太妃一块儿来？”

宜太妃看了一眼安嫔，回道：“我本是带着致儿来的，和安嫔在路上碰见了。她说皇后你怀着身孕，怕太过操劳，便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的。”

赵晴若闻言，赞了安嫔一句。不过她心中却是对宜太妃的话存了几分疑心。这安嫔连请安都不上心，今日难不成是转性了么？

安嫔见宜太妃帮自己说了话，又道：“妾身不过是尽自己的分内之责罢了。最近宫中不太平，皇后娘娘又操劳，妾身心中实在不忍。”

她顿了一顿，暗暗给宜太妃使了个眼色。

“不过这几日有平阳公主陪着，想来皇后娘娘也舒心了不少。”

宜太妃接了话道：“琬儿如今看着倒是好了许多了。对了，平阳公主应是早就及笄了吧？皇后可曾想过平阳公主的婚事？”

木锦见宜太妃这样问道，看了看赵晴若。之前她们私下说起时，赵晴若便是不同意给祁琬安排婚事的。不过宜太妃和祁琬又不亲近，怎么突然问了这个？

赵晴若嘴角的笑容不便，仍是温柔端庄，回道：“皇上和本宫还未有安排。”

宜太妃又道：“那得快些定下了，平阳公主的年纪也不小了。”

“不过平阳公主的身体，若是找夫婿，需得指一个与皇家亲近的世家，找个有功名在身的，也能配得上平阳公主。”

祁玢见宜太妃突然插嘴了祁琬的婚事，轻轻皱了皱眉。

安嫔见赵晴若垂眸不回话，以为她在考虑，便出声道：“平阳公主身份尊贵，定不能委屈了，谁家娶得，也算是荣幸。”

“方才听宜太妃的话，妾身突然想起家中正有一个前几年中了举人的堂弟，至今未娶。”

宜太妃道：“是吗？那倒是巧了。”

“是巧了。”赵晴若抬眸扫了安嫔一眼，眼底藏着冷意。

原来两人一搭一唱，目的是这个。她说今儿怎么这么巧呢？不过安嫔，是怎么让宜太妃来她这里说这些的呢？

祁玢也看了出来，开口道：“这些事，总还是要问过皇兄。皇嫂也不能单独决断。”

话音顿了一顿，祁玢轻轻看了一眼安嫔，道：“况且皇家儿女的婚事，总得要慎思细想，从长计议，不是随便提个人，就能定下的。”

安嫔见状，垂下头，暗暗咬了咬牙。

平阳公主那样的心智，虽然是公主，但也不一定能嫁进好的世家中。她们安家也算是望族，她堂弟是旁支，天资不高，仕途上难在有进益，配一个傻了的公主，岂不是正好。安家能再和皇家多一层亲，这个平阳公主也能有个归宿，这应是两方都好的事情。

她就不信，除了安家，还有哪一个望族会上赶着娶一个傻了的女人。

这件事随着祁玢开了口，就算过去了。

开宴之前，祁玢悄悄问了宜太妃一句，为什么会帮着安嫔说亲？。

“教致儿骑射的，正是安家的女婿。”宜太妃低低道了一句。若不是为了致儿，她才不愿意掺和这件事。

“安家倒是心思多，有了一个入宫为妃的女儿还不够，还想多一个驸马的名头。”祁玢嗤笑一声。她最讨厌这些算计着婚事的人，于是入宴之后，祁玢手下的奴婢在倒酒时，手下一个不稳，污了安嫔特意定做的衣裙。

赵晴若也没让这件事影响了今日的兴致，只是暗暗下了安嫔的小心思。

毕竟是上元佳节，合该热闹，合该开怀。

“哥哥。”看着眼前的人，赵晴若突然觉得眼睛有些红。

赵辰上前给她敬礼，然后起身看着赵晴若，眼里满是思念与牵挂。

“之前听织意说你都好，我还不信，如今见你身子如此丰润，看来真是一切都好。”

赵晴若闻言，轻轻地笑出了声。兄妹俩相对笑着，不需多少言语，因为对方的那些挂念与担心，她们都知晓。

“等孩子出生了，阿若还想着让哥哥带着去学骑马射箭呢。”

赵辰笑道：“那是自然，我这个舅舅义不容辞。”他倒是没有在意男女。

赵辰说完，笑容淡了一些，道：“听说皇上派了自己的内侍来为你料理杂事，看来皇上是当真看重你。这样哥哥便安心了。”

赵辰看着赵晴若一个高大的男儿眼底有些温柔的心疼：“如今阿若有了孩子，哥哥也能更放心些。”

赵晴若道：“哥哥和赵家只要好好的，阿若就会好好的。哥哥应该放心。”

赵辰点了点头，又道：“不过在这里，腌臜事总是多。有哥哥，有孩子，淑妃那些人，你不必放在心上。”

“淑妃？”赵晴若有些听不明白。

“是啊。宫外的人说，如今除了你，宫中最得盛宠的就是淑妃。”

这倒也是事实。赵晴若侧头，看了一眼正和几位世家夫人说话的淑妃。

她有孕在身，祁政这些日子也算是雨露均沾。淑妃不仅是后宫众妃之中家世最好的，才德也是一等的好，而那柔眉秀目，更是不负京中盛名。

赵晴若听过好几回淑妃为祁政做衣送饭，看来她对祁政也是一片真心。

这样的淑妃，当得起这个宠妃的名头。

赵晴若收回眼神，垂头看着自己的肚子，眸光深深。

……

今岁的上元，虽然人不多，但是那丝竹与灯火也是一样的热闹。赵晴若有孕在身，待了半席便回了未央宫。

不过她并没有急着睡下。而是突然来了兴致，让竹容木锦取了材料，自己编着灯笼。

不过多年不曾动过手，技艺早就生疏了，而如今也没有人在一旁教着，编出来的灯笼着实丑了些。

赵晴若看着，突然想拿给祁玢看看，饭还是作罢了。

好在木锦有些手艺，修缮了一下，到底是能入眼了。

刚刚弄完这一个，便见祁政回来了。

“皇上。”赵晴若想起身行礼，祁政却快走了几步上前让她坐下。

人儿到了身前，淡淡的酒香散开，氤氲了烛火。

“皇上可是醉了？元德怎么也不劝着一些？”赵晴若轻轻皱眉。

祁政拉着她的手，道：“朝云过忧了，朕不至于这么容易醉。”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东西，俯身拿起，道：“这是个灯笼？”

赵晴若有些羞涩地笑着：“正是。儿时妾身的乳母教过妾身扎灯笼，今儿突然起了兴致，便扎了一个。可惜手生了许多。”

祁政看着那灯笼，低低地道：“原来那个灯笼是你亲手做的。”

“什么？”赵晴若没有听清，问了一句。

“无事。”祁政道，将灯笼给了元德，“朕看这个还不错，便放去承乾宫吧。”

赵晴若想拦：“这难入圣眼……”

“这早就入了圣眼。”祁政轻轻笑着，眼底醉意微浓。

赵晴若看着他眼睛里的光，道：“还是改日，妾身再给皇上专门做一个吧。”

“也好。”祁政也不执着。他放下了灯笼，长臂一伸，轻轻揽着赵晴若，手放在了她的肚子上。

“算来还四月有余，这怀胎的日子，着实长了些。”

赵晴若靠在他肩头微笑：“但如今已是上元，待春暖燕回，池柳再青，不过几场春雨惊雷，看夏荷初绽，也不远了。”

就这样等着盼着，也不远了。

宫中岁月漫长，可是世间又是时光匆匆。转眼之间，春花盛放，树上的早蝉都开始鸣叫了。

那一日，是五月初二。

赵晴若午时才和祁政下完了一盘棋，难得险胜一回。

日头刚刚往山边走，她就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开始一阵阵的坠痛。

之后日落月起，而未央宫中灯火通明。

阵痛过后，知道月上了檐角，才真正开始生产。产婆和太医都在殿里候着，宫女从帘子后面端出一盆盆血水，而那一声声的嘶喊，听得人直皱眉头。

祁政待在厚厚的帘子外面，手撑着桌案，朝里头看去又转回头叹气。

元德见状劝了一句：“皇上，太医说目前一切顺利，皇后娘娘的身子也也一直好好地养着，定能成功产下皇子。”

祁政没有回答，又往里看了一眼。

又等了半个时辰，里头仍在叫喊。祁政甩袖起身，在屋中来回踱步。

前来的淑妃和其他几个妃嫔在一旁看着，也劝了几句，但也没有什么用。

元德还想再说几句，但是他目光掠过方才祁政搭着的桌案，便看见那坚实的木案上印着一个深深的五指手印。

他暗暗吸了一口气，看向赵晴若的方向。

待到初晓时分，太阳刚刚露出了一边，轻轻染红了天边的云，未央宫中才终于传出了一生啼哭。

“恭喜皇上！是个皇子！”

产婆赶紧出来报喜。祁政闻言，心中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皇后呢？”

产婆笑得满脸褶子：“皇后娘娘只是有些脱力，歇一会儿便好。”

这才是，一切安好。

待产婆将那清洗了一下的、红红的小小的东西交到祁政手中时，这个手握天下，曾执剑杀敌的帝王竟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皱成一团的东西，便是他的儿子，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了。

赵晴若恢复了些力气睁开眼时，便看见祁政姿势有些别扭地抱着手中的黄布裹坐在床边。

“皇上……”

“朝云辛苦了。”祁政道。然后将怀中的孩子给她看。

“你看，这是我们的昭儿。”

赵晴若看着孩子，面色虚弱，但是嘴角的笑容明艳温暖。

殿外，天上，是红日初升，是阳光万里。

景和二载，后诞大皇子昭。

时满一月，帝立其为太子。

储君即定。

赵晴若道：“这个年岁就该无忧无虑。”说着，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神温柔。

早就来了却一直没有说上话的安嫔终于在此时寻到了机会，开口符合道：“是啊。妾身家中弟弟在恭王这个年纪，也是贪玩的。”

“真的会跳吗？”

“会跳得很远呢。”

“臣弟参见皇嫂。”小小个的恭王见了赵晴若就笑，但还是谨记着自己母妃的吩咐，先给赵晴若行了礼。

“那我们拿出去玩。”两个小人儿说着说着便要往殿外去。

赵晴若见状，没有拦下，而是侧头吩咐于慎跟着。

“没想到琬儿如今这个性子，倒是能和致儿玩到一处。”祁玢笑道：“若是我再将松儿带来，他们三个定能玩个痛快。”

“我一切都好。”宜太妃鬓角有些白丝，眼角处有些岁月的痕迹，但是看着人神采奕奕，有几分从前那个耿直娇艳的宜嫔的影子，但是眉眼却多了一些温柔。

宜太妃和祁玢说完了话，转头对赵晴若道：“今年的上元宫中算是重新热闹了一些，致儿想多看看热闹，我便带着他来了，还望皇后娘娘不要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