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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曲终

  • 作者:予念兮
  • 类型:情感
  • 更新:2021-07-01 17:16:45
  • 字数:8962字

但是祁政转念一想,自己从未和人说过这些私事。她若问起,自己当真会如实相告吗?

或许,这样并不逾矩也没有威胁的试探,更能让人放心。

而那时的祁政,已经不会让人轻易看出喜好了。

身为忠奴,元顺不会多问祁政没有开口说的事情。但元顺虽然不清楚,却还是凭借这些年伺候祁政的经验向赵晴若说了几个喜好,却都是含糊不清的。

元顺虽然是这秦王府的管家,但是对于祁政的吃食喜好他却是不太清楚的。不同于元德,他不是祁政一开始就准备在宫中的老人。他和燕铭一样,是被祁政亲自挑选后留在身边的死士,是从祁政回朝握有军权后就给自己专门培养的人。

对于如今赵晴若的举动,祁政并不反感,心中却也有一丝不舒服。其实赵晴若可以直接问他的。

赵晴若想过自己开口问,但仔细一想还是作罢。祁政那样重的防心,她还拿不准自己和他的距离。反正来日方长,她总能知晓。

接下来的几天,祁政仍旧在书房忙碌,而赵晴若照常给他送饭,只不过每一天、每一个菜都不一样。

在心中这样思量一番,祁政轻轻抬眸看了一眼安静的赵晴若,放下了筷子。

祁政是聪明人,赵晴若这番举动背后的心思对他来说也不难猜。其实以往也不是没有人猜测试探过他的喜好。府内的侍妾、心怀不轨的敌人、想要攀附交好的大臣,各样的人各样的手段祁政都见过不少。

祁政自是有着自己对吃食用物上的喜好,但他很少表现出来。一是因为从军多年,祁政经历过许多缺食少衣的日子,早就没有了对这些喜好的执着;二是他知道,身边多是虎视眈眈想要致他于死地的人,自己的软处不能轻易示于人前。

赵晴若见状,看了一眼他方才用的那道豆腐,没有说什么,而是将另一道祁政多用了几口的汤换到了他的面前。

祁政注意到她的动作,开口道:“昨日的桂花鸭不错。”

赵晴若闻言,微微一怔。那道桂花鸭她确实记得祁政是多用了些,但是他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个呢?

祁政一开始并没有觉察出什么不对,只是在心中对赵晴若的细心体贴甚感欣慰。但是每每用饭时赵晴若那悄悄注视的眼神还是让他忍不住在意。

鲁王在上奏附议之后,突然生了重病。祁谨特意让了太医去看,得到的回复是时日无多。

魂要归乡,左右鲁王已经交出了兵符,而其属地驻兵大半也由范云带回,祁谨便允了鲁王世子带父回乡的请求。

祁政略微有些不放心他们,但是那世子临走前,给他悄悄奉上了一封厚厚的奏章。

是关于慎王祁敛的罪证。

落井下石,倒戈求荣是权谋场中常见的事情。祁政将这份奏章与张远柳宣商量许久,最终没有呈给皇帝。

不是因为慈心,而是因为没有一击制胜的把握。这份奏章里的罪名许多尚没有明确的证据,祁敛的势力又还有存留,而祁政不想在这时向祁谨表现出自己的心急以免引起猜忌,所以他还是选择压下。

最后祁政命人将这封奏章抄写了一份送到了慎王府。

祁敛因病请退的奏章在第二日递到了祁谨的案上。

宫中,邀月楼前的梅开得甚好,似血殷红。

孟清歌站在轻轻飘落的白絮中,看着那红梅,伸手将它摘了下来,手轻轻一捻,梅瓣落入雪堆里,红得更加醒目,更加刺眼。

“娘娘。”边上站着的碧桃皱着眉轻轻唤了一声。慎王请退的奏章她们已经知晓。而那人在准备动身离京时,给她们送来了一句话。

“静待来日。”

但是究竟还有没有来日,碧桃不知道。她看着眼前的孟清歌,看着这个有着倾城之颜的女子。她的昭仪娘娘,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碧桃,将我最喜欢的那件舞衣拿出来,再带上琴,我们去看一看皇上。”

碧桃闻言,以为孟清歌是准备替自己另谋出路了,心中有些欣喜有些无奈,忙应了下来,却在刚转身有听孟清歌道了一句。

“还有,那坛酒。”

雪中的女子容颜娇艳不输红梅,唇畔带笑,而眼中,似是融进了一丝雪色,冰冷决绝。

……

承乾宫中烛火通明,却显得殿宇寂静空荡。祁谨坐在案前,看着祁敛呈上来的奏章,眉头紧锁。

这个儿子如此轻易地认输退后,他该松一口气吗?

祁谨顿了许久,终是往奏章上下了朱批,同意祁敛的请退。

他刚刚放下笔,便见江运兴来报。

“皇上,孟昭仪来了。”

祁谨闻言,眼神似有些动容,而眉头却是紧了紧。

她,自己还要留着吗?

“让她进来。”祁谨开口道。

江运兴传令下去,便见孟清歌一身茜色舞衣,抱着琴缓步走了进来。

“朕国事繁忙,许久没去看你了。”祁谨看着孟清歌的脸,目光稍稍柔和。

“所以今日,妾身自行来看皇上了。”

祁谨见她只穿了舞衣,便问道:“这冬日夜寒,你怎么穿得这样单薄?”

孟清歌行完礼,起身回道:“知晓皇上劳累,妾身想让皇上放松一下。但是今日过来,妾身拿不准是该给皇上奏琴还是献舞,便都带来了。”

祁谨看着乖顺的孟清歌,点了点头,犹疑了一下道:“还是弹琴吧,朕许久没有听你的琴声了。”

孟清歌闻言垂眸,嘴角的笑容微不可见地一滞,再抬眼,却是更加明艳的笑。

“那便听皇上的。”

孟清歌坐下摆琴,指尖拨弦,琴声轻起。正是初见时,她在周郡行宫给祁谨献上的那一曲。

祁谨听者琴声,眉头松开。他看着眼前的佳人,眼底有一丝不忍。其实,将她留着也好。

此情此景,犹如初见。但是孟清歌掩在烛火阴影下的半张脸,却让祁谨看不清。一曲作罢,正当祁谨想要开口留孟清歌侍寝,却见孟清歌抬头,问了他一句。

“皇上,对于长清宫,你可曾悔过?”

长清宫,是当初怡贵妃的住所。自怡贵妃去后,祁谨没再让人打开过那扇门。

怡贵妃去了那么久,按理,孟清歌是不知道的。她也不该问,不该顶着那样一张脸问。

“你是听了宫人瞎传的什么风言风语,突然这样问朕?”眼底的柔意散去,祁谨板起了脸。

孟清歌却是没有露出逾矩的怯意,而是自顾自说着:“皇上这样,看来是悔的。”

祁谨突然生了怒,拍案而起,对着孟清歌喝道:“给朕住口!你今天是发了什么疯?敢这样和朕说话!”

孟清歌看着暴怒的祁谨,面上没有半点惧意,看着祁谨的目光反而有一丝同情。

“可是皇上,你就算是悔,又有什么用呢?”

“你……你!”祁谨气结,江运兴见状想上前说几句话却被祁谨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朕不悔。朕有什么可悔的?她只要安分……她只要安分地待在朕身边,朕能护得住她……可她偏偏……”

“偏偏不甘,偏偏生怨,偏偏将自己葬在了这座宫城。”孟清歌接话道:“皇上你错了。”

“朕错了?”

孟清歌道:“在这里,单凭皇上自己,是护不住任何一个人的。”

祁谨突然脱力了一般坐了下来。埋在心中多年的伤痛今日被孟清歌翻了出来,祁谨的思绪突然乱成一团。

孟清歌知道,她一直知道长清宫的事情,怡贵妃的事情,她知道祁谨放不下,所以她进宫了。而祁谨知道孟清歌并不单纯,但是他放不下,所以他让她进宫了。

两个人带着各自的心思,维持着表面的爱慕宠幸。但是今日,孟清歌不想装了。而祁谨,被她这样一问,也突然装不下去了。

祁谨不知道孟清歌为何会突然对他说这样的话。怒气过后,他坐在位子上,鬓间白发如同门外阶上的雪一样厚重,昏黄如暮色的烛光映在上面,照出了帝王的老态和疲倦。

祁谨看着孟清歌,看着她那张娇美年轻的脸,想起她曾给自己带来的欢乐,突然重重地叹了口气,道:“你今日对朕不敬,朕不追究。你回去吧,往后就安分地待在邀月楼吧。”

只是不轻不重的禁足,再没有旁的惩罚。这似乎是对孟清歌最好的安置了。但是孟清歌却不在乎。

她起身,看着年迈的帝王,嘴角仍笑着,目光有柔意,有怜悯,也有怨怼。

“但是,你是一个好皇帝。”

孟清歌缓缓开口,对祁谨道,然后没有拿琴,转身走了出去。

她今日来,只是想为祁谨弹一曲琴,或是,献一支舞。

祁谨听了这句话,怔愣了许久。待他开口想要叫住孟清歌,却见人已经消失在殿中了。

孟清歌一步一步地走回邀月楼。夜晚的雪越来越盛,她走在雪中,走过了长清宫,走过了未央宫,走过了重华宫,又走过了暖烟阁,最后在永安殿的路口站了一会儿,才回到了邀月楼。

屋内,碧桃垂首等着,桌上摆着孟清歌吩咐她倒好的酒。

孟清歌坐下来,那一身茜色的舞衣落满了雪,她却没有感觉到冷。

见孟清歌拿起那杯酒,碧桃红着眼跪了下来。

“娘娘,其实、其实您要是求着皇上,还是能活下去的……”

孟清歌看了碧桃一眼,笑着道:“碧桃啊,你跟了我这么久,怎么还是这样傻。”

“这个世道,女子要活下去,很容易。但我不想这样活下去。秦淮灯火,皇宫富贵,不过是一个又一个逃不开的囚牢。”

孟清歌看着杯中的酒,那是自己进宫时就备好的酒。

“当踏进这里时,我就没准备在这里苟延残喘。”

身为棋子要尽自己的职责,而成了弃子,她就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而对于那个人,她这么做,也能让他松一口气。

“娘娘……”碧桃开口叫她,落下泪来。

孟清歌举着那杯酒,轻轻开口道:“等我走了。你想办法递个消息给赵晴若,她会保住你的。”

“只是可惜今年上元,我不能和她一起放灯了。”

“那个傻丫头,接下来的路,她要自己好好走啊。”

孟清歌笑着说完,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她想起了那年上元和赵晴若一起放灯时许的愿。

愿,来生做一枝秦淮柳。只赏歌舞,不入红尘。

削藩之事已经安排了下去。京中的藩王都已妥协,其他的几个也自然成不了太大的麻烦。赵峥被封了镇南大将军,享一品禄,又册为国公,享世爵,无属地,留全兵符,南域大军被召回八万。而鲁王被封为鲁国公,同享世爵无属地,但只赐还了半块兵符。其他的藩王也是一样的削王封爵,收地归兵。还权于中央。

有赵峥作为表率,鲁王也跟着妥协,其他藩王纵是心有不甘,也因为自己实力不够不敢明言反对。

赵晴若心中升起一个想法,看着祁政试探地说道:“前日的醋鱼是妾身找厨子要的扬州酒楼的菜谱做的。”

祁政没有接话,看着赵晴若,眼底有一丝笑意,转而说了前日和醋鱼一桌的另一道菜:“那日的秋葵甚是可口。”

赵晴若这一问倒是把元顺给问住了。

赵晴若低头浅浅一笑,笑容中参杂了一丝小心思被看出来的羞涩,但更多的,是高兴。她知道,这样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是祁政在暗暗对她交了心。

之后的几餐,祁政偶尔会对菜品评价几句,而赵晴若仍旧会每天变换花样,却总是有几样菜会多做几次。

……

赵晴若是听了刘氏的那一番话才想起要问一问祁政的喜好。刘氏的居心不良她早就看了出来,所以那“做鱼汤给王爷补身子”的提议,她当然不会采纳。在宫中多年,这样藏着肮脏心思的教唆陷害在她眼前自是无所遁形。

不过刘氏的话也给了赵晴若提醒,身为妻子,她不能连自己夫君的喜好都不清楚。而元顺的不确定也在赵晴若的意料之中,她知晓祁政的谨慎和缜密。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透露出自己的软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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