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路。”

“是。”

越到晚秋便越冷。

迎面一阵凉风吹来，下了马车的赵隶不禁一个哆嗦。

等赵隶一行人赶至这座县城时，已经是日落黄昏。

“正在县衙大堂……”

抬头看去，只见城下火把林立。

面前一官员颤抖着上前，“下官……泗水知县陶典，拜见大帅。”

走在前面的陶典还有些不敢置信，未曾想这事竟然把名震南地的大帅都惊动了，半个时辰前得到消息让他准备迎接时，他还有些不相信。

人？

也是愣了一下，这陶典才反应过来说的是那位都统尸体。

不过这大帅竟然如此年轻……

一行人沉默走着，很快就来到泗水县衙。

灯火照耀，堂中一具被白布覆盖的尸首，正静静摆放着。

拢了拢大氅，沙哑道:“人呢？”

“是你？”

赵隶看向陶典。

“回大帅，是。”

陶典哆嗦道:“下官在尸首上发现其身份文书，这才赶忙上报。并未有丝毫耽搁，并且也已然组织人手，搜寻残害都统大人之凶手。”

“盖上吧。”

赵隶叹口气，幽幽道:“这么明显，必是受过折磨刑罚，上报之信上为何不写？”

被吓了一跳，陶典当即俯身跪下，“下官疏忽，下官疏忽……”

“不必如此紧张，你起来就是。凶手找到了吗？”

“还未……”

“那你还是跪着吧。”

刚要站起来的陶典顿时止住举动。

行到公案前，赵隶拿过上面的惊堂木轻轻一拍，“今晚别睡了，去找吧。堂外六百人可以暂时听你调遣。”

“是，大帅。”

陶典仓皇起身，连滚带爬的走出大堂。

“马师傅，你暗中跟着这知县。”

赵隶看向马戈道:“小心些，不要让他察觉。”

马戈一怔，点点头快步离去。

牛雄好奇询问，“这知县有问题？”

“不知道。”

赵隶望着地上重新被白布覆盖的尸首，“怕他随便找几个替死鬼罢了。吕泰啊吕泰，你终究是没当上爵爷。”

一夜无事，次日一早，果真就捉住了六个凶手。

赵隶坐在公案后，看着面前的六个人，眯眼道:“人是你们杀的？”

“是……”

六人打着摆子点头。

“残害当朝都统，死罪。”

六人默不作声。

“叹口气。”

赵隶起身看向旁边目光躲闪的陶典，“放了吧，摸鱼替死的事，不要在我面前出现。”

“这六人对谋害都统大人之事可是……”

陶典还想出声，可触及赵隶冷冽眼神，登时撩袍拜下乞罪。

没理会他，赵隶走到那几个鹰羽卫面前，皱眉道:“这事怕还要靠你们鹰羽卫，靠他们查不清楚。南地事毕，从长安带来的所有鹰羽聚起来吧。”

“喏！”

有人拱手转身去传令。

这时赵隶却发现其中一人眼神有些躲闪，当即拧眉道:“你知道什么？”

这人想了想，咬牙道:“卑下确有发现！吕都统与那几位弟兄武艺不俗，便是都统大人断了一臂，可寻常人若想擒下他们使用这般手段折磨，至少需要数倍之敌。

可在吕大人被害之地，根本没有发现更多迹象。”

眼中浮现一些失落，“或许是杀人弃尸，找到他们的地方不一定就是发生冲突的地方。”

“其实吕都统是……”

“洪律！”

旁边有人咬牙开口。

这人当即攥紧拳头低头。

见到这一幕，赵隶眼神一寒，沙哑道:“除却鹰羽，所有人离开大堂。”

闻此，牛雄皱了皱眉头，当即带人离去。

景陌雪迟疑片刻，不过也没停留。

五人而已。

“你们是我带出来的，

吕泰死了，我现在也是要查凶手给他报仇。到底有什么事，需要你们瞒着我？”

五人齐齐弯身拜下。

“不必难为他们。”

堂外传来一道声响，赵隶抬头看去，来人竟然是景云龙。

“龙叔……”

赵隶愕然。

景云龙摆摆手，“你们都出去吧。”

五人互相看了看，当即拱手离去。

“说来不复杂，其实你想想，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指挥的了鹰羽卫？”

眼珠一转，“郑大人？”

“嗯。”

景云龙点点头，“郑大人给吕泰他们派了一件差事，可能是查到了什么，让人灭口了。”

“什么差事？”

“你确定想知道？”

景云龙眯了眯眼，“这事要是说出来，岭南就要再起波澜了。”

“方春阳都让咱们砍了，还能有甚波澜。”

“哈哈，行，像是大梁山的姑爷该说出来的话。”

景云龙点点头，“隆州城外一战后，我查过他们军营，发现竟然还有粮草剩余。这不对，他应该是早断粮了才对。我特地去问了那些投降的大都督，却发现粮草之事，方春阳从来不让他们管，但的确有士卒看到有人往军营送粮食。

若非如此，他们不可能在隆州城下僵持那么久。

这也无可厚非，方春阳造反，不可能只拉拢军伍，所耗钱粮之巨，一定要有人相助。

郑大人当初在松州城就猜到这一点，于是让吕泰秘密查探。然后就……”

“那就有方向了。”

赵隶平静点点头，“士绅豪强、世家大户，岭南苦，可苦的只是百姓而已。郑大人应该有话传来吧？”

“嗯。”

景云龙点点头，“这件事就算了，查下去只会是麻烦事，说不好还要给刚刚稳下来的岭南再添风波。大户豪强押注之事，何止这几百年大唐，凡逢乱时必见。反正如今南地已平，他们只会夹着尾巴安分下来。”

“若是劝我不查，就不该让龙叔你来传话。郑大人是打算借我手，洗一洗这岭南吧。”

“赵隶，我后悔把闺女嫁你了，机灵的有些过头。”

“是你闺女娶的我。唉，这叫什么事，我只想杀几个人替吕泰报报仇啊……”

赵隶却是摆摆手拒绝，仔细翻看许久后，瞥了眼其脚底的泥土与树叶，这才起身沙哑道:“传讯之报，是你鹰羽卫写的，还是谁？”

旁近鹰羽当即拱手道:“回大帅，当时跟都统大人随行的还有三位弟兄，都遇难了。这迅报是当地官员发现后，传报的。”

有鹰羽卫忍不住，喉头发出声响。

赵隶沉默上前，弯下身。

安州，泗水县。

自有旁人为其扯下身上白布。

无鼻、独耳、双眼只剩黑洞，四肢摆放诡异，躯干上多有刀割淤青之痕。

有人递来一方香帕。

到是旁边随行的鹰羽卫准备妥帖，当即就披上来一件黑氅。

厚实的大氅披在肩头，顿时稍显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