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墨点头道：“雷雄是七大盟的下属？”

沈冲摇头道：“不是，他不是七大盟的门人，自从道蕴宗和七大缔约后，在你和江波几人的恩怨中，大族府不能擅自干涉，只得依靠外援，而……而那雷雄据我所知，应是大族府从别处雇佣而来的，他只负责保护江波半年时间，其余的我就不清楚了。”

云墨冷冷道：“我是问你，可知道雷雄是什么人？”

“什么人？”

被云墨外溢的杀气一慑，沈冲只觉遍体生寒：“他……他怎么了，先前你…不是说过他逃走了么？”

沈冲老实回答道：“作为沈氏嫡系主族，我们这些旁支一直称呼他们大族府的。”

一个能释放本命铭纹的拓跋氏族人，居然可以从北殇潜伏到天洛，怎么看都不简单，背后定有黑幕。

只是他何以与淮波城中小小的沈家扯上瓜葛，这点着实有些奇怪。

“这么说，要想查出雷雄背后之人，须从七大盟的沈族处着手了……”

云墨双目一凝：“大族府指的是七大盟中的沈族吗？”

“是……是的。”

云墨沉思片刻，微蹙的眉宇间自有一股凌厉：“你可知，雷雄的真实姓名是拓跋雷雄！”

“拓……拓跋！？”

沈冲失声叫道，面色不可置信：“不，不可能！……北殇之人怎敢来到东域，这不是找死吗？不可能！！”

沈冲说道：“不是我们雇佣，是大族府……大族府知道你和江波结仇后，特意派了雷雄过来保护江波的。”

也就是说，若那雷雄真是拓跋一族，那不仅仅是他沈冲，就连大族府都难以逃脱惩戒。

虽然唯一的独子沈江波已死，沈冲也明白自己基本无存活希望。

但是他姓沈，哪怕是主族之下的微不足道的旁支，他也是姓沈，对大族府有着天然的崇敬，不想因为自己而牵连到大族府。

沈冲抬眼看向云墨，面部肌肉轻搐，颤抖的嘴唇张了张，想要开口否认。

可是望着对方明亮眸中的不容辩驳和十足的肯定。

沈冲明白了，云墨所言是真非虚，他忽然间竟无法开口含糊其辞，蒙混过关。

沈冲神色震惶惨白，过了许久才苦涩道：“我不知道雷雄是北殇人，若是知道他姓拓跋，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将其引入府中，那可是背叛天洛，灭族的大罪啊。”

这个时候他已经没必要撒谎了。

“谅你也没这个胆子，更没资格串敌。”

云墨冷峻道：“沈族中是谁，或者说是哪些人，雇佣拓跋雷雄的？”

沈冲一时不敢出声，一旦说出来，可就成了大族府的罪人了。

似是猜到他心中所想，云墨淡淡道：“放心，我将此事上报宗门后，道蕴宗不会牵扯无辜，只是瓦解幕后黑手。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不止你，你主族的那些人也被那黑手所欺也说不定。”

闻言。

沈冲仔细看着云墨，不错过一分一毫的表情变化，内心衡量着后者话语有几分可信。

待确认对方表情认真地没丝毫作假后，沈冲说出了几个名字，旋即他似放下了千斤重担，双肩垂落在地。

云墨心中记下几个人名，微忖片刻，脸上带着一丝奇异说道：“沈冲，你也明白，你们父子只是沈族的偏远旁支，人微言轻。我很好奇，你二人有何资格能让名列七大盟的他们如此费心，只因为我，居然让一个凝元八重境界的家伙贴身保护沈江波，你的儿子虽凝元五重大圆满，但资质甚低，更无任何特殊之处。这般吃力不讨好之事，沈族为何要做？”

沈冲听他言语中对儿子的轻蔑，心中恼恨却也徒叹奈何，咬牙说道：“我父子虽然算不得什么了得人物，但在这淮波城中，除了城主，罕有能与我们比肩者，这就是价值，对大族府而言，这点比修为更加重要。”

云墨疑惑道：“淮波城只是大幽王朝边境的一个小小城池，非七大盟统辖，难道还有什么特别的？”

大幽王朝，天洛大陆东域的一个顶尖王朝，修行者无数，论实力可与七大盟乃至道蕴宗叫板一二，是东域七大势力之一。

“你懂什么…”

沈冲扯了扯嘴角，泛白的唇瓣微勾，像是在缓解恐慌，又像是嘲讽：“淮波城虽处边陲，却毗邻淮水，而淮水是一片连接四方的巨大水泽，堪称水上驿道，往来联络极为方便。作为距淮水相近的淮波城自然显得很重要。”

“所以呢？”云墨疑色更浓。

他年岁太小，是真不懂这之间有什么关联。

“还不明白么？”

沈冲嘴角上扬的更多，好像为自己终于胜过少年一筹而显得高兴：“大族府让我经营淮波城，是为了联络他方。这些年，主族及七大盟时常有不少强者来此面见各方来人，商议要事。而我能为他们提供隐蔽的场所，不为外人所知。主族仍需要我做这些，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愿意派人来保护江波的原因。”

云墨面色凝重了起来。

七大盟于淮波城这个不起眼之处与别的势力联络，足够隐蔽，很难发觉。

考虑到道蕴宗和七大盟不太友好且一直处于相争的关系……

云墨品味出一丝不寻常的阴谋气息。

就连一旁的宋舒雅妙目中都带着慎重，也觉得颇为蹊跷。

其实，按理说，此事沈冲原本不应该透露，如若让道蕴宗知晓，对七大盟而言有害无益。

但话又说回来，一是被云墨先前审问的手段所慑，心中惊惧；二是拓跋雷雄的事都说出来了，其他再隐瞒也没有任何意义。

无奈之下，沈冲只得老实交代。

沉默良久，云墨问道：“可知道和七大盟来往的是哪些人？”

沈冲摇头：“我只提供场地，那种层面上的事我如何得知。”

云墨话锋一转：“这淮波城好歹是大幽王朝的领地，那些人频繁于此会面，大幽王朝能不知晓？城主府不干涉的吗？”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沈冲深叹一口气，脸上却露出一抹狠意，如同一个跌入泥潭无法自救、却想要拖着别人一起陷落的绝望之徒：“我承认我们父子恶贯满盈，死了也是活该。但是直至你和这位宋姑娘来淮波城之前，我们都活得好好的，甚至可以说滋润无比，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宋舒雅蹙起好看的眉黛，恨声道：“你是七大盟沈族的旁支，一般人无法对付你罢了。”

沈冲怆然一笑：“仅凭沈族旁支的身份，是无法在淮波城中拥有数一数二的地位的，毕竟此处并非七大盟统辖。我父子二人的行径，这座城中的普通人都知道个大概，遑论城主府以及其他的大人物们。呵……呵呵，连城主都不制裁我们，你们说是为什么呢？”

云墨心转如电，立即反应过来，沉声道：“你是说，城里所有的大势力相互勾结！”

“不错！”

沈冲不吐不快，语速趋于平稳：“这些年，我沈家确实堪称无恶不作，却怡然逍遥自在，城内没有别的人敢取而代之。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城中各大势力形成了利益共同体，江波之死导致全城戒严就是最好的明证。其实，城主府和其他几个淮波城顶尖家族都是一丘之貉，他们的所作所为比我沈家好不到哪去，凌虐女子、杀人夺产、欺压良善等等等等，那些家伙一样没落下。”

云墨默然，自那天拍卖会看到谭家的谭松后，他就对淮波城有一种莫名的厌恶，原来根由在这。

“这样看来，七大盟和大幽王朝也有所勾连了，哼，果然该死！”

云墨面色带着一抹杀机：“我会查清楚你所说，如果属实，大幽王朝和七大盟救不了那些家伙。”

云墨抬起右手，准备给沈冲一个痛快。

“……能不能饶我一命…”

沈冲该说的都说完了，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着什么，但他怕死，哪怕以后成为了废人，苟延残喘也胜过死亡，他想了又想，终是想到了某物，急急道：“我可以用一样东西换自己的性命。”

“喔？”

云墨嗤笑蔑然道：“求生欲这么强的吗？我倒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你产生抵命的错觉。”

沈冲惶促道：“它在我储物袋中，我无法动弹，你们取出来…就知道了。”

云墨取下他腰间的储物袋，单手一挥，储物袋中所有的东西一一浮现。

大量的金币，元石，衣饰……数不清的物事散落在地，堆满了小半个房间。

在这些琳琅满目的物事中，有一物格外显眼。

那物事通体闪烁着湛清光泽，将房内渲染得氤氲清澈。

那物事不大，两手可合，却有一股精纯至极的天地元气散发出来。

仅伴随着呼吸。

云墨就感觉到自己临近凝元三重中期的修为亟欲突破一般。

他和宋舒雅四目相对，两人眼中流露着惊讶乃至兴奋，不约而同道：“道果！”

……

……

但凡是个修行者，都知道以‘拓跋’为姓的只会是北殇蛮夷中的那个嗜战成魔的族群。

天洛这片大地上要是出现有人胆敢勾结北殇蛮夷，且被人知晓，身死道消那是轻的，一个不好就是株连九族。

作为土生土长的天洛人，沈冲即便眼界再低下，却也不可能不知道天殇大陆的历史。

数千年前那场波及整个世间的纷争，导致天殇大陆自此一分为二——天洛和北殇。

“雷……雷雄？”

自那以后的几千年来，双方的争斗从未结束。

无数血淋淋的生命陈述着残酷的事实——天洛正统生灵和北殇蛮夷之间只能有一个结果，那就是不死不休。

而拓跋这个姓氏正如天洛五宗之一道蕴宗的云氏一族一般，广为人知。

沈冲一时不解其意，茫然道：“他是雇佣来保护江波的……虽说修为强大，府中一直对他格外尊崇，但也只能算护卫而已……难道有什么特别的吗？”

云墨眉梢一挑，露出一丝不屑：“雇佣？凭你沈家能请得起那般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