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人难道就不想享受人间富贵吗？

想啊，都想啊，甚至他们更渴望别人的尊重。

北宫以为这位小太子是在开玩笑，但是姬静却又认真的重复了一遍，双眼无比诚恳。

北宫知道，这位太子是来真的。

但姬静手上的热度让他明白，这是真的。

寺人难道就不想衣锦还乡吗？寺人难道就不想人前风光吗？

没看孟子是周厉王的绝对心腹，手上还握着一直颇为强悍的地下力量，但是，哪怕是一个普通的下大夫，也敢对其吆五喝六，而孟子也只能笑呵呵的忍下去，最多就是背后找点绊子罢了。

至于北宫，讲真的，哪怕一名下大夫把他打死了，那名大夫最多也就是赔钱了事。

人欺我一时，我欺他一世，人敬我一尺，我敬他百丈！

可谁说寺人就不想要登堂入室？

阉人也是人呐！寺人只是底下缺了那点东西，但七情六欲，太监也是有的啊！

这是很多太监的行事准则。

东汉汉少帝的生母何皇后，在毒杀了汉献帝的生母王美人后，震震怒的灵帝想要废了皇后之位，朝堂衮衮公卿，无人出言。

可向来都以皇帝之令唯命是从的十常待，却拼死站头，不惜忤逆汉灵帝之意？

奴才就是奴才！

说这话的人是太子啊，本身就是自己的主子，可以随意决定自己生死的人！

主子给的恩典，自己为什么不能接着？至于说事情泄露后，话说又能坏到哪去呢？不就是一死吗？

在王宫里能够混到一定程度的奴婢，都知道一件事情，想要富贵就只能赌出一条命来，不敢赌，那就只能被人欺负死，赌了，或许还有胜算。

为此，北宫在短暂的天人交战后，难得庄重的后退三步，没有卑躬屈膝，而是郑重无比的对着姬静行了叩拜大礼。

这回，姬静没有再拦着，用牙齿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先用血抹在了自己的额头上，又抹在了北宫的额头上，歃血为盟！

鬼神之盟，天地共鉴！

接下来的事情便好办了，从今天起，北宫不再是他的奴隶，而是他的重要臂膀。

姬静给北宫发布了第一个看似荒唐的命令：

“想办法给孤找一些十岁左右。聪明机灵的小寺人，国人最好，野人也行，数量吗？20个左右。

若是宫里的不够，那么你就带着财物，去外面找。

优先找那些聪明的，其次身体健壮也可。”

王宫中，除了那些轮值的虎卫之外，男人自然是不能进入的，可若是多选秀，也会被骂作好色荒淫。

但若是多选一些太监，那问题就不大了。毕竟王宫里死个把太监，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而且比起秀女，其实选太监对于那些贫寒的国人而言，还是一件好事。

那些被选入王宫里的好闺女，纯属就是浪费。

可要是家中多余的那张嘴送进了宫里，那就是好消息了，不仅能减少家庭压力，还能够得到国府的福利。

所以，选太监看似不人道，在古代遭受的抵制反而是最小的。

（在后世，很多人甚至都是欲为太监而不可得的，没办法封建社会，穷人想要吃口饱饭，太难了！）

“诺”

北宫恢复了之前的恭敬，可在语气中却多了几分决然。

甚至，还难得主动地为姬静补充：

太子，按照规矩，贵族庶子若是犯了重罪死刑，也可以阉刑代之，〈如孟子）不知，您要不要拉拢一些？”

姬静想了想后，摇头道：“算了，今日之事，关注的人越少越好，那些贵族纵然底下挨了一刀，但与家族中的关系，怕是也断不了。

还是找那些没甚背景的破落国人与野人吧！

还有，从今日，孤会从守藏室中借出典籍，你要好生研习，认真抄录。

记住，此事千万保密，否则，孤也保不得你也。”

法不可轻传，对知识垄断，也是贵族维护自己超然地位的常用手段。

北宫自然知道其中的深浅。

随后，北宫便略微挺起了胸膛，雷厉风行的下去了。

北宫走后，之前装成熟的姬静似被抽空了力气一般瘫坐在了地上。

今日，他总算是确定了自己的大方向，永乐大帝！

不能再留在关中混日子了，该准备准备两年后的离开了，带着一批完完全全属于自己心腹，不会再演化出一只令人绝望的贵族世袭团队。

但是听起来是不可能的，因为在这个年代，有能力执行国家行政政策的人物都是贵族。

况且他是太子，但终究还只是太子，年龄太小，又能有多少贵族扶她那些有的家族唯一靠的贵族还真不是太怕，他这只稚虎。

弄不好还得被人反噬。

既然贵族信不过，大臣不靠谱，那就自己培养一批既能干事。生死又完全操于自己的阉人，做自己的爪牙！

姬静对阉人其实没什么歧视，

首先，阉人太监说白了，只是身体有缺陷，但这跟人品能力无关，至于人品就算了吧？那些祸害老百姓的官员，有几个是太监？

甚至，由于他们身体上的缺陷，反而是对皇权造成危害最小的。

而在缺德这方面，与是否太监无关。

至于能力，哪有天生的？讲真，贵族之所以能够长期把握政权，靠的是什么血统出身？

放屁！

靠的是他们家族垄断的生产资料，教育资源。

世家大族，哪个没有雄厚的财力支撑？

那些平民百姓根本一没有经济基础，二没有教育资源，如何支持他们子孙学习？又如何能够与他们竞争？

如果自己为这些阉人提供良好的教育资源，难道就不能培养出一批精英太监来吗？

永乐的大帝在这点上看的就很明白。

如果太监有机会得到资源学习，提升自我，难道就不能干出点造福千载的事情？

改进造纸术造福华夏文明的蔡伦。

内平宫乱，外屠南蛮的（唐〉杨存勖。

七下西洋，纵横海外的郑和与其副手（外交）王景弘。

深入卫藏，出使榜葛剌诸国。在《明史》中号称“劳绩与郑和亚”的侯显。

通大运河，筑北京明都，死于治水道上，身上却只十两的阮安。

勇闯黑龙江，镇守辽东达15年。使蒙古人不得南下牧马。研究改良火器。使得大明步兵成为历史上最早的刺刀使用者的亦失哈。（200年后，欧洲的普鲁士人才发明了塞膛枪刺。）

有永乐大帝珠玉在后，姬静为什么不能学呢？

当然，姬静倒也不是没想过点个科技树，推广教育文化，搞全民教育。

毕竟，造纸术，印刷术这些，并不是什么太难搞的发明。

但是做不到，因为这会触碰到贵族们的阶级利益。

至少，在关中，在周人贵族最为强盛的土地上，没有这些科技的立足之地。

改进造纸术的为何会是一个阉人？

而即使中国的造纸术明明在东汉中期就已经成熟，但为何，到隋唐时期才开始普及？

说一下，普及靠的不是自诩为华夏文脉的关东世家，江南士族，而是马上起家，军功立业的关陇门阀。

就是因为只有将受教育的门槛定得高高的，如此，社会上的文化人才会足够的少，可以被那些少数家族轻而易举的垄断，最终让这些家族形成千年世家，尾大不掉的国之毒瘤！

其害甚于房地产！

非常讽刺的是，中国文化不断下移的过程，根本就指望不上这些上层的良心，只能依靠是一场又一场的厮杀。

打破了学在官府，贵族垄断的的是，春秋战国500年的大争大乱，让无数血统贵族沦为平民，掉落民间。

打破门阀政治，普及纸张，开创了科举制的，是南北朝300年的厮杀后，河北世家，江南士族被关陇门阀，这些粗鄙武夫，一个个踩在了脚下。

终结了门阀世家这些庞然大物，完成科举平民化，是建立在安史之乱后150年的藩镇割据与半个世纪的五代十国，彻底在物理上消灭了世家大族。

就连新中国的义务教育，也是建立在反帝反封建的厮杀之中，将买办丶资本家丶地主通通踩在脚下后，才有了义务教育！

为什么？因为一旦平民掌握了教育资源，他们也读书认字，就会明事理，也会拥有治理国家的能力。

那这不是和贵族老爷们抢饭吃吗？

而且，贱民一旦明了事理，你还让贵族的老爷们怎么剥削！？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啊！

这可是圣人的教诲！〈虽说现在还没有圣人，但是尊卑贵贱等级秩序，却要比圣人之言更加可怕言。〉

姬静没那个兴趣，要改变这200多年仍然根深蒂固的规则，还是重开一局吧！

“不过，到底还是要做些遮掩啊！”

姬静，挣扎着坐起，开始写起了后世常用的1000简体字，以及26个拼音字母。这些，可以帮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培养出一批拥有一定文化基础的心腹。

“而且，想来那些贵族看到这鬼画符一样粗鲁不堪的简体字，和蝌蚪一样的拼音字母时，也只会认为是我这个儿童的闹剧吧！

可这些，却是我为你们主意配的墓志铭啊！”

在竹简上认真书写着字母的，姬静心中笑道。

姬静要找些小太监的事情，没有被瞒住，不过，无论是王后还是孟子，并没有太多的关注，他们只是单纯的认为姬静出去跑了这一圈后，心野了，觉得玩伴太少。

所以，王后还专门嘱咐挑些好的。

至于朝堂上的公卿大夫，就更没空管几十个小寺人的小事了，因为河东那里的军报一直不太乐观。

周厉王的大军很不顺利，一仗没打，夺回杨国，但却不敢再进了。

因为曾经也算是一条巨蟒的汾水，现在却已经是气若游丝。

士兵惶恐不安，认为这是昊天降下的不详之兆，纷纷寻找军中的巫祝，希望能够消灾躲难。

西周确实不怎么信鬼神，但那也只限于上层教育，对待下层民众时，统治者还是很喜欢拿鬼神来说事的。

至于周厉王这些诸侯们，倒不是因为所谓天意，而是他们猜出3上游的戎人，干了些什么？

无非修了蓄水池，或是另开了一条水渠。

所以他们现在担心，如果继续北上的话，会不会被来一出水淹七军？

黄帝与蚩尤用水攻互相伤害的事情，他们也都清楚。

再往北，那就进入了霍太山与与吕梁山的狭小夹缝，一旦汾水暴涨泛滥，军队可就连躲的地方都没有了。

汾水，或许不至于将这数万大军溺死个干净，但汾水泛滥时引发的恐慌，却很有可能让这只本就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军队陷入到可怕的营啸之中，自相残杀全军覆没。

大军不可轻动，派出小规模的部队前往，只怕也占不到便宜。

况且，小规模军队的试探，以双方的体量，估计又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刚刚连抢多地的戎狄人或许耗的起，但是河东刚刚招了大劫的联军，就未必成了。

于是‘，厉王只能耐下性子，向河东诸候询问良策。

但这些诸侯们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太原盆地向来都是戎狄人的地盘，他们很少与之打交道，对那里的情况也不太了解。

继续向北，汾水东岸高，西岸低。

地形较为平坦的汾水西岸是主要通道，一旦汾水泛滥，遭殃的就是西边的这些周人军队。

而东岸因为霍太山的缘故，倒是不用担心被水淹没，可地形崎岖狭窄，战车根本无法通行。

现在由于水位不足，现在汾河也不足以支撑水师。

可偏偏，霍国的求援信一封接着一封，而杨丶贾二伯也是上蹿下跳，希望天子素数出兵救回被戎人掳去的国人丶野人。

其余河东诸侯或是兔死狐悲，或是担心这些戎人，会对自己下手，也是纷纷要求天子出战。

理由倒是充分，：汾水纵然泛滥，又能如何？

太行丶吕梁之间，狭窄之处，亦有十余里宽，大军只需沿山走高处便可。”

汾水毕竟比不上大河，打不到水烟千里的目的，再加上两山夹缝的奇特地形，这些诸侯觉得大不了沿山走就成了，路难走点不要紧，水淹不到啊！

只是他们似乎有意忽略了，若是沿着那些山坡走，士兵丶战马的体力消耗都会急剧增加。

对了，晋侯倒是保持了沉默，甚至还劝那些诸侯：北方水情不明，山路可行，但地形崎岖，不利于大军师展，大军贸然北上，只怕反遭埋伏。

不过，晋献侯收获了一片嘲笑与怒骂。

当戎狄的威胁距离他们如此之近时，以及贾杨二国惨烈的下场在现在他们面前后，诸侯但是急了眼也顾不得这位河东老大哥了，纷纷指责：

晋献侯是居心叵测，想要养寇自重，故意看我等损失惨重，好独霸河东！

更有如耿丶原等就在河东大门口的诸候，阴恻恻的诛心：

天子大和诸侯之师，声势滔天，讨伐戎狄，以救同族，若因晋侯之故，纵敌侵掠后安然离去。

怎么？晋侯是想让世人以为天子王师，都是摆设不成？”

这就挺上纲上线的。

但却偏偏，几乎得到了所有河东诸侯的支持。

毕竟河东大多数诸侯都是沿着汾水分布，根本无险可守，而他们的城防要塞也都好不到哪里去？不说是纸糊的吧，也是一脚能踹翻的货色了。

要是这回不能彻底将戎狄除干净，那等到天子大军回访，呵呵，河东这些诸侯就洗干脖子等死吧！

生死攸关之际，得罪一个在疙瘩窝里呆着的晋侯又算的了什么呢？

晋侯被气的火冒三丈，当场就大骂了回去，好好的军艺会议，搞成了诸侯骂街，黑着脸的周厉王出声喝斥，他们才闭了嘴。

面对诸侯的群情激愤，厉王也是头疼，他倒也开口问过打可以该怎么打？但这些诸侯一个个不是说：唯天子之命是从，便是说只要齐心协力，大军便可所向披靡的废话。

厉王很尴尬，也很憋屈，这种蓄满力量，本想虎虎一拳打出去，却发现对面全是仙人掌，不得不强行收力，差点闪腰的感觉很难受。

最终，周厉王虽也知道前途未卜，但还是下令大军北上，在正式下达命令之前。

晋侯曾经在夜晚前来拜访：

“天子，燕京戎丶白狄，见我王师已至，却仍然敢攻击霍国，定然有所倚仗，不可着急，当先派小规模部队北上支援。

大军当持重，不可轻举妄动，否则若有闪失，河东局势必然崩溃。”

但周厉王这位天下共主，却只有苦笑与无奈：

晋侯，你说的这些，寡人也知道，可寡人又有什么办法？

先不说快要入冬了，物资转运困难，河东又刚经大乱，残破不堪，无法支撑王师。

单说寡人大合诸侯之师，总不能眼睁睁的就看着戎人抢掠完毕后，大摇大摆的离开，而数万大军不发一矢吧？”

领导也不好干呐。

晋侯只得又劝天子，那不妨留下一半的兵马于后方。

但更是被厉王直接拒绝了：晋侯，眼下，诸侯各写心已不齐，就不要再为啃肉吃骨头之事，吵吵不休了。

留下，谁留下？

谁不想冲锋在后？

所以别玩那些花里胡哨的，直接拉上去一块干吧！

他们更渴望尊重。

现在，有了这么一个千载难逢，虽说看起来很是荒谬的机会，但对北宫而言，他有什么可拒绝的？

为何？

因为何皇后，确实将十常待当成了亲人，并且与十常待的亲人联姻。

让一个阉人太监做大夫，这话当场就让北宫石化了，他下意识的就想用自己的脑袋找根柱子撞一下，看看到底是自己做梦了，还是已在黄泉幻境了。

诚然，这些交情联姻的背后固然有利益的驱动，可是成年人的世界里，哪里有单纯的感情啊？

十常待，已是很难得了，

因为缺了底下阳根后，寺人们便被世俗彻底打成了异端，没有尊严，没有地位，甚至被认为是肮脏的玩意儿。

他很慌，又有些许期盼，以及莫大恐怖。

一个区区卑贱寺人，也敢染指大夫之位，这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