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察言司主官，卢泽每天都要批阅上百份机密文件，成为人生最大的幸福烦恼。徐国难在察言司多年，多得卢泽指导视同恩师，见这位五旬老人眼里隐含血丝，心里微痛，没有回答问话，低声劝道：“大人，诸葛亮事多睡少被司马懿讽讥，说是不懂养生必然短寿，您老人家切莫太过劳累伤了身体，让那些躲在暗处的混蛋暗中得意。”

卢泽眼里泛起暖意，见徐国难一本正经又有些好笑，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微笑道：“元嘉好意本官心领，自会留心保养。”顿了顿，关切问道：“守义兄身体好些没？关节还疼不疼？”

都事院签押房坐北朝南，内外两间，外间是贴身侍卫张铁的办公场所，要见卢泽必须先过他这一关。徐国难快步如飞，不一会就来到签押房门口，一眼瞧见张铁呆坐在外室团椅上，百无聊赖玩弄湖笔，不禁有些恼火，低低咳嗽一声。

张铁抬起头，见被察言司年轻探事称作“冷面王子”的徐佥事板着脸站在面前，忙从椅上弹起，涨红了脸拱手行礼。

按照明郑官制，察言司主事由郑氏王族担任，是个有职无权的虚职，平常不参与具体事务，情报工作都由都事负责打理。察言司成立三十多年历经五任都事，都是精明能干，刚毅果决，为台湾情报事业发展壮大做出卓越贡献。现任都事卢泽表字汉兴，浙江金华府人氏，崇祯十五年高中探花，上书议政触怒崇祯，被贬为南京典史。弘光年间担任抗清名将史可法的参议，扬州战役死里逃生，不远万里投奔国姓爷充当参议，吏官每次考核都是上上，评价“多谋善断、忠诚干事”。永历十九年，经东宁总制使陈永华推荐，延平郡王郑经批准，从户官郎中转任察言司都事。卢泽进士出身温文尔雅，擅长处理复杂人际关系，对待下属宽厚温和，就任都事后长袖善舞，把内外各方面打点的井井有条，察言司情报侦缉工作蒸蒸日上，是徐国难极少真心佩服的情报官僚。

张铁轻手轻脚进来，替卢泽茶杯斟满开水，又给徐国难泡了杯菊花茶，无声无息退了出去。

徐国难瞧了瞧手里的情报和文书，有些犹豫刚想说话，内室响起浑厚略带沙哑的声音，“元嘉吗，进来吧。”

元嘉是徐国难的表字。听都事卢泽出口吩咐，张铁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有些不情愿地让开身子。徐国难面带歉意冲他笑笑，推门走了进去。

守义是徐文宏的表字，意思是坚守道义。永历三十一年，察言司老人徐文宏以都事荣衔致仕，自号山野闲人，从此悠游林下怡孙弄乐，不再过问情报工作。卢泽与徐文宏同事多年关系和谐，彼此都甚感佩服。听卢泽问起父亲，徐国难忙从椅上站起，恭声道：“家父身体还好，入冬以来关节没再痛过，老说要回司里寻大人下棋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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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诗词歌赋习气。靠窗角落摆着张矮几，上面的青花瓷瓶里插着一束粉红杜鹃，鲜艳耀眼宛若火焰，隐隐散发幽幽清香，自是侍卫张铁的手笔。察言司都事卢泽穿着大红官服，有些疲倦地坐在宽大桌案后面，左手轻按太阳穴，右手拿了枝红笔正在专心批阅情报。见徐国难进屋，卢泽放下红笔，揉了揉批阅文件过多有些酸麻的手腕，示意在旁边椅上坐下，温和目光落到情报和文书上，问道：“元嘉，有什么事情？”

卢泽点头道：“致仕之后养身第一，你要劝守义兄少喝酒，多晒太阳，这样对关节很有好处。”嗤笑道：“最后一句恐怕是你编的，守义兄出了名的臭棋篓子，每次下棋都是屡战屡败，最怕与我手谈，哪敢主动上门挑战。”

徐国难被当面拆穿也不脸红，笑嘻嘻道：“下棋确实没说，不过家父闲居无聊，老是想与大人谈天说地，讲古闲聊。”随手把情报和文书轻轻放在案角。

卢泽瞧在眼里，笑了一笑，伸手取过情报看了一遍，喃喃念了遍“施琅欲以汉人衣冠安葬义弟施安”，眼中光芒闪烁若有所思。

内室面积不是很大，风格简洁雅致，富有文人气息，最显眼的是沿墙书架整整齐齐摆满了书籍，除情报、侦缉等专业书外，多是经史子集和名家诗作，不脱

徐国难知道卢泽借机考验自己的情报分析能力，早有腹稿，假装低头思索片刻，道：“情报说欲以汉人衣冠下葬义弟施安，不过施琅降清被鞑子调任京官闲置十多年，深知鞑子高官从不真正信任汉人，下官认为，施安或许有此遗愿，施琅多方考量必不敢任性妄为。”

这是徐国难综合各方资料信息做出的情报研判，卢泽听后微微点头，沉吟不语。徐国难瞧了瞧卢泽面色，续道：“满洲鞑子以蛮族入主中原，自知侥天之幸，极为疑忌汉臣，三藩作乱后更时刻担心掌握兵权的汉人高官阴谋造反叛乱，驱赶旗人退回黑山白水重新过苦日子。下官认为，不管情报真假，都可以利用鞑子疑忌汉臣心理大作文章，想方设法增加鞑子官员间的隔阂与猜忌，间接削弱攻台能力。”

卢泽眼里现出赞赏，点头道：“元嘉分析得不错。满洲鞑子以少驭众，趁着大明内乱侥幸占据万里江山，内心深处总在担心汉人造反作乱，原本就着意提防，施琅手握重兵，主持攻台，更遭疑忌。你想法子以修来馆名义向驻防漳州旗兵将领告密，再让人四处散播流言，就说施琅心怀故国，想要平台之后自立为台湾王，正在四处寻找龙脉安葬义弟施安。不管施琅本意如何，都够他喝上一壶。”

这是卢泽以都事身份下的指示，徐国难挺直身子，高声答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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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泽目光落在“欲”字上，机密情报要求详尽准确，绝对不能语焉不详造成误判，厦门站把未经证实的传言作为机密情报紧急递送，是否看中的就是流言？

思忖良久，卢泽嘴角浮现似有若无的笑意，抬眼望向徐国难道：“元嘉，你如何看待这份绝密情报？”

作为熟读圣贤书尊崇君子之道的传统文人，卢泽向来不赞成把肉体毁灭作为政zi斗争的最后手段，从不认为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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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言司秉承锦衣卫的铁血作风，探事横行无忌足可止小儿夜啼，衙门却是普通不过的青砖方形建筑，厚实高大的青石围墙隔开外面的喧嚣世界，里面人为隔成五处院落，军务处、靖安处、司闻处和特勤处各占一处，既相对独立又紧密联系，位于最中心的主院是都事的办公场所。

谋诡计能够改变历史发展大局，即使身为台湾情报机构最高首脑也不改变信念。若不是东宁总制使冯锡范亲自下令，司闻处针对性制定屠施行动，卢泽未必会同意派遣特勤处死士实施刺杀。在他看来，勤修内政整军经武才是反清复明复兴华夏的堂皇之道，博浪一击永远登不得大雅之堂。

从机密情报看屠施行动必已失败，对此卢泽除痛心特勤处三名死士殉职外，倒不觉得丝毫意外。施琅疑心极重，住处向来戒备森严，若是能够轻易刺杀早已得手，何需劳动大名鼎鼎的特勤处死士实施屠施行动。

只是——施琅真地胆大妄为，不顾满清疑忌胆敢以汉人衣冠安葬义弟施安，还是真地只是流言？

徐国难目光稍和，摆了摆手，低声问道：“卢大人在不在里面？”

“在，”张铁答道，见徐国难伸手想要推门，忙拦住轻声道：“徐佥事，卢大人刚从外面回来，倦得很，您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