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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盛光斗

  • 作者:傲娇县太爷
  • 类型:其他
  • 更新:2022-05-03 08:51:53
  • 字数:9992字

那晚吃完饭,娘屋里的灯还没熄。这种情况,在宋光斗家里是极其少有的——电费太贵了,宋光斗的家中腾挪不出来这些费用,所以家中一般都是不开灯,日落便息,日出既起。

一个刚读高中的男孩,一个正读高三,备战高考的女孩,以及生活各项开支的费用,仅凭以庄稼为生的宋青山一人,是无论如何也承担不起的更别提这些可有可无的开支的。

十八岁,宋光斗在读高一。

饥荒苦,最苦田间人。

宋光斗他娘走的早,走在了宋光斗的十八岁。

学校的返理制,使得宋光斗才过两个星期就要回家,这一点,是宋光斗对学校唯一不满的地方。但每当到家时,最先看到的是母亲满怀期待的面容时,宋光斗心中那点的唯一不满,便也烟消云散了。宋光斗的母亲,是最爱宋光斗的,最爱,最爱的。

宋光斗的父亲,宋青山。他成就了宋光斗的同时,也葬送了宋斗。

宋光斗的成绩,极为出彩,在中招考试的时候,曾一脚踏入本县最高,最强的学校,——南郊一中,当然也仅仅只是一脚踏入,另一只脚,被一种叫作“学费”的枷锁,死死地束缚住了。于是,曾经承诺免除宋光斗三年学费的三中,就成了宋光斗的最终选择。

唯独今天,不同于以往。

三中校园内,空气似乎都比田野的泥土香更为怡人,宿舍的床板也比家中的更为宽敞,餐厅的清水面,确实是要比家中的更有味,

总之,宋光斗说:“学校比家里强。”

宋光斗坐在母亲的床边,母亲坐在床上,烛光摇曳,灯昏影暗。

娘说:“娃,今儿你生日,给你纳了双鞋底子,耐穿,能穿好些年。”娘故意把“好些年”咬的很重。

宋光斗双手微微颤抖的接过鞋垫,轻声说:“妈,歇歇,你身体不好,咋还干这?”

父亲说:“中!有学上,不赖!”宋光斗笑了笑不说话。那一年他十七岁。

妈看看你。

宋光斗又埋下头,大口大口的看着那碗热气腾腾面,全然不顾烫意。

面底,卧了一个蛋。今天,是宋斗的十八岁生日。

……

学校里的饭食跟外头的饭店相比,虽说是便宜不少,那自然也就寡谈不少。但对于吃惯了清水面的宋光斗说,那就已经是顶好的美

味了。

但在学校里,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份觉悟,他们可能认为那酸萝卜丝根本无法下咽,稀粥没米太过惨淡,所以他们打来的饭,多半是要倒掉的,然后再去校外边买别的吃食。

像烧饼此类的美味,人家一顿能吃三个。而宋光斗就更厉害了,他一顿能吃学校食堂的七个白馒头!

学校的生活是有趣的,同时又是乏味的,对于宋光十来说,似乎能坐下来,静静的看本书,能在吃饭时饱饱的吃顿饭。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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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蹲坑时和几位好伙伴,插浑打科就很得值得开心,很值得享受了。但对于正值意气风发,年少轻狂的青春少年们来说,若是不大闹一场,怎能对得起他们的十八岁?怎能对得起他们疯狂无畏的年少呢?

宋光斗的青春,理应是如此!

刘森林是宋光斗的死党,绝对的死党。刘森林的一大特征是干净,他决不能容忍自己身上有一处污垢,不能容忍自己的白衬衫上有丁点儿油污,更甚者,他不能看到别人也脏。哪怕一点儿也不行!在宋斗看来,这哪里是干净啊,简直是到达了洁癖的程度。

傍晚

,大概是在周三的那天刘森林找到了宋光斗,他满怀信心。兴奋至报的告诉宋光斗:“我想要举办一个音乐会!”

宋光斗疑问道:“音乐会?什么时候?”

刘森林激动地扯住宋光斗的手,高声宣读着他的计划,像什么演唱会,鼓手,吉他,钢琴之类,刘森林滔滔不绝地讲了半天。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宋光斗不懂音乐,对这些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我听着听着就有些头昏,宋光斗觉得这玩意儿可能带点催眠师的天赋,就任意由他在那胡吹乱说。对牛弹琴,自己只是把注意力放在傍晚的残月上。

那晚的残月,不同以往,像先生所说的:初月如钩,弦月如弓,满月如轮,都不能形容它此刻的形态,宋光斗望着那残月,竞是如血般猩红,令人胆战心惊。

血月至,天狼来,星袭罡。

残月似血,血月身残。本该是清虚之景,于此却尽显血腥。宋光头不敢再去看,这时,一直在滔滔不绝的刘森林猛然抬头,喃喃自语道:“月亦如此,人多如何?”

次日一早,宋光斗家里就来了电话。宋光斗的家中,往常是不用电话的。

“光斗,回家。”

就只有简单的四字,宋光斗不明白,他本不想回家,但他的直觉又告诉他,必须要回家。宋光斗无故地又想起昨夜的血月当空,心中有无故涌起几分怯意,是该回家了。

车马迟缓,宋光斗独自的骑着车,心却是轻浮焦躁,怎的平日一掠而过的街巷,今日却如此漫长!

时至晌午,宋光斗腹中早已是饥鸣饿嚎。

停下来吧,吃点东西。

于是宋光就在路边停下来,摸出怀中有些生冷的烙饼,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正当宋光斗一门心思对付烙饼的时候,就听到头顶一阵咯咯咯的怪笑,宋光斗抬头,只见是一个面容枯搞,满口黄牙的算命老头儿,老头怪声笑道:“噫,双面相.无根萍,苦命,少年大苦!奇了怪哉?!”

宋光斗顿时一脸黑线,他如何不知这老头儿话里的意思!

宋光斗当即就想破口大骂:“去你娘嘞奇了怪哉!你这老儿才没母!”

但宋光斗在心里一琢磨,这老头儿这么大年纪了也确实不会有母了,也就没骂出来。

但那怪老头儿他得寸进尺啊,当下就怪叫起来:“早丧母,双面相,不善终,又善也,奇了怪哉!奇了怪哉!

宋光斗这下真的是爆炸了:“去你娘嘞奇了怪哉!”说罢跳起身子就要去真实那老玩竟儿。可谁能想得到,半截身子埋黄土里的老头儿俩短腿一撒,宋光斗竟硬是没追得上。

等宋光斗终于发觉自行车没落锁而急急回身时,自行车早已没了踪影,只剩半张烙饼丢在地上。

憋屈,日他仙人板板的憋屈!

流溪旁,一名枯槁老头轻轻梳理了自己干草一般的干发,又捧起一勺溪水,用手轻轻拍打在脸上,轻叹出声:“有苦不自知,有祸亦自迎,善哉?悲哉?”

随后起身离去,屁股底下,正骑着原属于宋光斗的自行车…

…“我用两言二十四字,才换你一辆自行车,亏了。”

……

昏暗小屋,只有一张小床,一张矮桌。

梁上悬有三尺绫,床上无人,绫上有人。

人间的面,吃一碗少一碗。

人间的面,见一面少一面。

“娃,娘走哩.”

生死何其大,生死何其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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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光斗白衣缟素,双手撑地,埋头抽泣,周身满屋皆白。

宋青山拍打着宋光斗的肩膀,宋光斗只是抽泣。

一旁的父亲双眼红肿,默不作声。

“你娘早已病入膏肓,在你走之前,就已熬不过多少时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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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山的声音有些颤抖。他顿了顿,继续说:“你娘跟着我,吃了苦,那年饥荒,你娘四五天没能吃进去一粒米,从此就落下了病根……

“孩儿,往后好好种地,有了粮食,天塌下来都砸不死自己,有了粮食,才能好好活。”

宋光斗肩膀微微颤料,紧咬嘴唇,溢血不自知。

宋青山抬手伸出,想要握住眼前飘渺的身影,却终是求不得,宋青山双眼泛红,缓缓合上眼帘,声音苦涩沙哑道:“光斗,去看看你娘。”

一旁的老舅张口欲言,迟疑了一下终究是没有开口。他很清楚,自己的老姐,光斗的妈妈,是以怎样的方式离开了人世。

宋光斗几乎不敢睁眼,紧的咬住嘴唇,仍是颤抖的伸出手臂,颤声道:“娘,光斗看看你。”

当盖布揭开一角时,宋光斗竟是再也克制不住的呜咽起来。

宋青山紧紧闭眼,咬牙抬头。

宋光斗一手捂住嘴巴,却仍是止不住的哭出声来,随即猛然一口住手臂,单手撑地,长跪不起。直至沉沉昏死。

宋光斗依稀闻声。

不知时几许,不知人几多。

“让她进祖坟吧,苦了一辈子,我不能让孩儿他妈死了也不安生。”宋光斗听得出来,这是父亲宋青山的声音。这句话中夹杂着三分哀求。

“不成!你宋青山当了一辈子的明自人,怎么到这种时候犯了迷糊?此声尖锐刻薄,是宋斗的婶婶。

宋光斗一家三户,他老爷有三个儿子,一个是宋光斗的大伯,一个是他叔,居中的老二,便是他父亲,他二叔家里最为得意,因为他叔是村里的支书。而又以宋青山最为力薄,宋青山只会种地。家里穷得一塌糊涂。

这恰好也就造就了他叔一家人的特性,宋光斗他婶婶就是典型

声音继续传来。

“不入祖坟去哪?这年头墓地贵…”

宋光斗感觉到,他父亲的声音在逐渐小去。

然后又是一声尖锐的噪音。

“我才不管,老祖宗定下的规距,吊死鬼进了祖该成何体统!你是要全家大大小小几十口人全都跟着倒霉?!”

宋光斗身躯一震,如遭雷击。

吊死!!不是病死?!

“她婶!你声放小点!”宋青山声音显得慌乱急促。

宋光斗脸色苍白的推开半掩的门,神情木纳,如死物般发声:“你说什么?吊死?!”

宋青山一阵慌乱,竟是手足无措起来,连忙补救道:“啥!没的”

倒是宋光斗他婶婶俞六向前大跨一步,尖锐刻薄的嗓音再度响起:“小子你还不知道?还以为你娘她是病死?!今儿我就告诉你,你娘屁的病死!是你家太穷,你老子没本事,给钱活活逼死的!”

宋光双拳紧握,额上青筋爆起。

“吊死啊!真是个晦气玩竞儿。老宋家怎么出了个吊死鬼!?这要是让那个晦气货进了祖坟,全族人还不得都跟着倒大霉啊!我家男人打下那么大的家产,可不能让她一个吊死鬼给毁了风水!”

宋青山怒喝道:“他婶!”

俞六一阵嘲讽白眼,讽笑道:“呦,你宋青山一个没骨头的男人,能算得上男人吗?怎的?当着那小子的面想抖搂抖搂威风是嘛?那女人就是因为你没本事才上吊的!嘿嘿,你照我男人?差远了!”

宋光斗浑身止不住的发抖,他感觉眼前一片模糊,此到大脑一片空白,耳边轰鸣不止。

他咬牙一字一顿地出声:“爬你祖宗卵蛋!”

俞六脸色古怪,一阵发白,她抬头看着眼前年轻人的眼睛,终于有些泄气,却仍是不忘讽刺挖苦道:“小子,你想让你娘那晦气玩意儿入祖坟?嘿嘿,那就先宰了我们一家五口。”

宋光斗一把推翻眼前的俞六,咬牙怒吼道:“那就埋六人!”

不知是俞六是被宋光斗拼命的架势吓到,还是心中恶气已出,慢慢的爬起身,脸色阴森的威胁道:“欺负我男人没在?小子,一会你就知道了!”

宋光斗盯着眼前恶毒婆娘离去,咬牙欲碎。

宋青山颓然倒下,身体斜靠在柱子上,脑袋倾斜向下,那股支撑着心神不散的那口气,没了。

宋光斗狠狠一锤擂在铁门上,轰然作响。

“舅,报丧!”

他舅一脸骇然,惊诧道:“娃,报过了!糊涂嘞?!”

宋光斗猛然抬头,一脸阴森扭曲,重重的说:”报我的丧!我跟我娘死一块!”

(本章完)

.

宋光斗怎么能不知道母亲的心思,她这是心疼那碗面,更是心疼他这个当儿子的。是要找借口让他享享福呢!于是宋光斗也就不再推让,他小心翼翼的捧起热气腾腾的面碗,轻轻的拿起筷子,挑了一小口,呵了口气,轻轻一吸,就把那面吸入腹中,此刻,他只觉得口中,心中、腹中,但是温畅无比。宋光斗轻轻放下面碗,对母亲来了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笑着说:“妈!好吃!”

母亲一脸满足,笑意盎然,柔声说:“好吃多吃点,你吃着,妈看看你“

娘咳嗽了几声,缓了缓,喝了口水后说:“明个儿你就走了不是?我寻思着能给你留点儿啥,你一去就是半个月,天晓得你这一走还能不能再面。

宋光斗故作佯怒的说:“妈,说啥呢?你再这样我可就不吃你的面了!”

宋光斗苦命,苦了童年,苦了少年,到现在已是苦至中年。

母亲赶忙笑呵呵的说:“不说,不说。娃儿,吃面。”

宋光斗这才装作不再生气,笑着对母亲说:“妈,我吃饱哩!你身体不好,你吃,你吃哈。”宋光斗将热气腾腾的面碗推给母亲。

母亲见宋光斗不大听话,又作幽怨态,埋怨宋光斗说:“你这娃儿,咋就不知道关心关心当妈的,我一到晚上就胃疼,吃不了东西,这都忘了啦?!”

宋光斗的父亲种了一辈子的庄稼,从生来就在田间,到日暮仍是在田间。青嫩的麦苗,似乎是宋光斗他父亲的生命当中,最具生机的生命,或许,是要比宋光斗更具生机。

宋光斗的苦,在他自己看来,跟自己的父亲存在着莫大的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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