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风呼啸着，在半夏开合房门时吹入了几缕，冲淡了屋中的暖意。

外头的喧嚣声时有时无，偶尔还有几声惨叫，半夏也迟迟未归……

看到白色卫衣和牛仔裤又出现在自己身上时，他宛如隔世般地叹了口气。

不知道是感叹薛家人的倔强，还是感叹他们可悲的命运。

林安在薛杭死后就恢复了自己来时的装扮。

半夏应声，朝外快步走去。

许素还在坐月子，丈夫的死让她大受打击，但因为还有儿子，她仍是强撑了下来。

“康儿，你以后一定要平平安安的。”许素的手在婴儿身上轻轻拍着。

许素逐渐不安起来，穿了鞋子，披上外衣，想亲自去看看。

“走水了！”一声尖锐的喊叫划破平静的夜晚。

许素半躺在床上的姿势变为直坐，冷静地吩咐边上的半夏：“去看看哪儿走水了？”

坐床里的薛康仿佛感受到了什么，扯着嗓子哭嚎起来。

“哇哇！哇哇哇！”

“嘭！”

她出神地看着儿子的脸，仿佛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别学你爹……”

门外，一道披着斗篷的身影走进来，黑衣人纷纷让开。

他掀开了斗篷上的帽子，赫然是张全！

张全蹲到许素的尸体面前，将她的头翻过来，满意地点点头：“是她没错。”

说完，他的视线又转向嚎啕大哭的薛康：“薛家最后的血脉……可惜了……要是是个女儿，咱家也许就不用跑这一趟了。”

张全摇摇头，抱起薛康，轻柔地帮他擦了擦脸上的血，才把他放回坐床里。

“留个全尸……给他一个痛快。”说完，张全转身离开房间。

黑衣人利索地用刀刺入薛康的胸口，然后又一齐退出了屋子。

张全看了看薛府另一头熊熊燃起的火光，接过一名黑衣人手里的火把，亲自将四周都已经倒上了火油的屋子点燃。

“走吧。”

他又将斗篷的帽子盖上，和一众黑衣人一齐消失在夜色里。

屋子里，薛康的血从他小小的身子里不停地向外喷涌。

薛杭生前托人带回来的布老虎和泼浪鼓都被粘稠的血液包裹……

熊熊烈火之中，占地颇广的薛府逐渐化为灰烬！

直到整个薛府都被大火吞噬，官府才终于姗姗来迟地救火……

不久后，朝堂之上对于此事盖棺定论——仆役粗心大意，不慎走水，薛府上下都不幸葬身火海！

皇帝悲痛异常，罢朝三日，择薛家旁支入主薛家嫡脉，传承香火……

朝廷大员为镇北军的归属争论不休，各方势力在本朝最为重要的军队里将所有重要官职瓜分！

皇帝除去了薛家，各方扩大了势力，就连薛家旁支都多多少少获得了不少遗泽……

瓜分了这块香甜可口的蛋糕的得利者，不会想到薛家祖宅的断壁残垣，更不会想到葬身其中的近百号人！

林安走在火灾后的薛府残骸之上。

邮差包已经又出现在了他的身侧，林安从包中拿出那封信。

信封上出现了几行字，上面还封了火漆。

信是薛杭当初在边关写的那封，上面的褶皱，火漆，字迹……林安都十分熟悉。

因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封信是他亲手写的！

林安对薛府的布局了然于胸，不一会儿就在断壁残垣之中找到了薛杭的院子。

乱石碎瓦，地面、墙面全都一片漆黑，房屋所用的木材大都化为乌有，只有几根作为梁柱的较大的木头留下了一二残骸……

因为朝廷态度的暧昧，被指定传承薛家的旁支并不敢修缮薛府，甚至连在其中的尸首都不收敛，选择另立衣冠冢！

许素以及薛康的尸体，仍然还躺在这里……

林安站在原来薛杭夫妻的婚房，也是许素母子葬身之地前，轻轻将信放在地上。

“信到了。”

迷雾再次笼罩下来，林安骑上自行车，离开了薛府。

“二郎……”

薛府中传来一声似泣似叹的幽怨女声，林安很耳熟——那是许素的声音！

他停下车，单脚在地上支立，转过头朝身后看去。

他的身后已被重重迷雾笼罩，再也看不到丁点薛府的痕迹。

“哎。”

林安叹息一声，又继续骑车。

薛府。

一名身穿孝服的女人牵着一名两三岁的男孩站在大门外。

“娘亲，是爹爹吗？”男孩儿粉雕玉琢的脸上出现好奇的神色，抬头看向牵着自己的女人。

许素怔怔地回了神，朝儿子笑了笑，道：“是啊，爹爹回来送信了。”

说着，另一只手抬起，将手上的信递给薛康：“康儿想看看吗？”

“想！”薛康欢呼一声，一手接过信，一手拉着许素往薛府里面走，“是给康儿的信吗？康儿只有爹爹送的小老虎和小鼓，现在要有第三样了么？”

“信不只是给康儿的呢。”许素笑着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康儿会不高兴吗？”

“不会。”虽然不会不高兴，但薛康脸上还是出现了失落之色，脚步也慢了些。

又走了几步，薛康眼珠一转，似想到了什么，又高兴起来，拉着许素跑起来：“娘亲！咱们快去看信吧！”

薛府中早已不见了刚刚的颓败，景致与大火之前一般无二，路上还有不少面熟的仆从来来往往，见到许素与薛康二人，都停下脚步，恭敬行礼问安。

“老太太呢？”

“看时辰，老太太应该刚晌歇完，估计在自己院子里呢！”半夏笑着回道。

“那咱们就去奶奶那儿看信吧？”许素低头朝薛康道。

“好！”薛康晃着手上的信，转头看向半夏，“半夏姑姑，你能帮我把我的小老虎和小鼓拿过来吗？我想拿着爹爹送的玩具看信。”

“当然。”半夏点头应了，又拍了拍脑袋道，“小少爷之前把小老虎藏起来了，您忘了吗？您得告诉奴婢放在哪儿了？”

“噢，我忘了，那就只拿小鼓便好了，我明日自己去找小老虎。”薛康吞了口唾沫，讷讷道，说完还偷偷看了眼许素。

许素仿佛什么也没看见，脸上表情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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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踉跄了一步，悲哀而不甘地看向手里的孩子，努力地用手护住孩子，径直倒在了地上。

“哇哇哇！哇哇哇…”许素胸口喷出的血液流到薛康的脸上，薛康哭嚎的声音更大了。

房门被猛地推开，冬日的夜风冷得刺骨，从门外豪无阻拦地灌进屋子里。

门口站着几个黑衣人，手持长刀，刀尖上还在滴血。

第19章 薛康

许素眼睛瞬间瞪大，只觉不妙，抱起坐床里的孩子想从窗户逃跑。

“刷！”

一柄长刀自后飞来，直直穿透许素的胸口！

视线再转，已至昌邑。

薛家祖宅又挂上白幡，白灯笼，上上下下穿着素净，一个个脸上都是悲戚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