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一家四人挤在一个屋里。

两张床，云明和秦氏两夫妻睡一张，云婵这个小不点儿和云沧海睡一张。

“我给两个官人办事，得了一两碎银。”

黄昏下的田埂，云沧海席地而坐，与一同坐着的云明，以及站在一旁的秦氏说清楚钱的来历。

将稻种交给爹爹后，云沧海又把没卖出去的绸子交还给娘亲秦氏，同时送到她手上的还有一两碎银。

云沧海却表示，他幼年和乡里教书先生的小孩玩耍时，偷听过教书先生讲什么三字经之类的，识得些大字。

两人听过之后，心知云沧海见了外面的花花世界，心里有大志向，于是纷纷表态支持。

两人专门给云沧海空出一间木屋，又把那几箱书搬了进去。

听说家里给云沧海腾了间书房，云婵兴奋得睡不着觉，不停问东问西，又缠着说自己也要识字什么的，云沧海摸了摸她的小脑瓜，道声同意。

“如今你想要考取功名，有此心意，想来是文曲星保佑我云家。”

两人又与云沧海促膝长谈，说什么一日之计在于晨之类的话，又告诉他，爹娘都不识字，没钱也请不起教书先生，科举之路艰难云云。

另一张床，云明和秦氏就显得有些沉闷了。

秦氏小声说：“相公，你扭了腰，要不要紧？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怕是没法下地干活了。”

“不成，我去找周扒皮借牛吧。”

云明、秦氏都走过来叮嘱：“沧海，我们祖上也曾是书香门第，你祖父是个爱书极深的人，他临走前叮嘱我，那几箱子书，再贫寒都不可变卖，当好生保存。”

一夜过去。

翌日清晨，云沧海欢天喜地来到了自己的书桌，将箱子里的书摆开，一一排好。

“只要把这些书读通透就能考取功名，从此不再受周扒皮的盘剥……”

云沧海心中激动，拿过一本书，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灰。

“练气诀？”

“唔，这就是所谓的‘圣贤书’么？”

云沧海翻开发黄的纸张，细细看去。

“练气一道，有四种气。”

“第一种，称为浮阳气，这种气在体表浮现，可以随意念而动，乃最下等的练气法门，练成之后，不过比寻常之人更壮实一些，演一些硬气功罢了。”

“第二种，称为水谷精气，乃炼化五谷杂粮、人间烟火所得，练好后，可缓解疲劳，精力充沛，延年益寿。”

云沧海看到这里，已是眼神一亮，但紧接着，后文却话锋一转：

“前两种气，都属于凡人之道，便是修炼到极致，也叩不开仙途，不得飞升。”

“第三种气，称为‘命气’，游走于经络之间，存乎丹田之处，练之可入仙途。”

“第四种气，称为‘先天之气’，又叫作‘真炁’，此气不可修炼，只能靠养，赤子心性的人，养先天之气，最是事半功倍。”

“若在练气之时，练的是先天之气，仙路一途，难寻敌手！”

云沧海看罢，一头雾水。

“这就是考取功名吗？”

“读这种书，就能考上举人？不过，仙途是什么意思？难道读书还能成仙吗？”

“我读个书，还要养气吗？”

打小时候起，云沧海就听说过仙人的传说，不过那都是小时候跟小伙伴炫耀的资本，云沧海还记得，有一次自己拉着教书先生的儿子，讲那些地摊小人书上看来的‘烂柯人’、‘八仙过海’之类的故事，害得他被教书先生斥责，说他不学好。

但云沧海长到十九岁，一次仙人都没见过，自然只把这些当作传说。

“嗯……不管那么多了。”

这就跟买稻种的时候，那个奸商让云沧海选，要买下等种，中等种，还是上等种？

云沧海最怕做选择了。

“当今天下，广开科举，无数学子都在争夺名头，要练自然得练最好的。”

云沧海决定下来，就练‘先天之气’。

准确来说，是‘养’。

“书上介绍的养气法门，要早起，餐食清晨第一缕霞气，这种法门，越是在高山之处，效果越好。”

“除了餐食霞气，还可吸收月华。”

“月华乃太阴之气，太阴之气，也属先天之气，不过太阴之气是什么东西？算了不管了……”

“这种法门，在开阔的江河湖泊处吸收，效果更好。”

……

书中还介绍了数种养气法门，但唯有这两种最常见。

“吸收月华，除了那处小瀑布，没什么条件。”

“不过餐食霞气，倒是有个好去处，只不过需要每日起个大早……嗯，爹娘如此辛苦，我为了考取功名起个大早，也算不得什么。”

云沧海选好两处地点后，就和爹娘打了声招呼。

是夜，云沧海来到月浪山，照着书上指引的方法，保持着一种奇异的呼吸节奏。

同时，他摈弃杂念，意念合一，引导着月华入体。

“书上说，第一次感受自身‘念头’，难以感受到自身意念的存在，即便试几十次乃至上百次才能成功，也是正常。”

“奇怪，我一次便成了，是不是走了岔路？”

云沧海皱眉，踌躇不前。

片刻后，他哑然失笑，心中有所明悟。

小人如鬼，小人如鬼啊！

所有横在‘养气’路上的障碍，都是‘小人’，唯有勇猛精进，才能向前走，若踌躇不前，反倒落了下乘！

秦氏点点头，清丽疲惫的脸庞上流下两行泪，月光照下，更是凄冷动人。

……

云明一手扶着腰揉了揉，疼得吸了口凉气，道：“不碍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周扒皮那厮，知道清明时节大伙儿都要找他借牛，故意多要些钱，如今租一头牛，已是天价，负担不起啊。”

“可是，你有腰伤在身，便是走路都疼痛不已，如何还能再下地干活？”

且不说血魔与刑风二人的龙争虎斗，云沧海离了月浪山，就径直往家中去了。

秦氏急了。

云明忙摆摆手：“便是有腰伤，也不打紧，赶在清明时节前把地犁好，熬一熬就过去了，若雨水充足，还可缓一缓。”

“此事不可告诉沧海，我听人说考取功名需十年寒窗，想来也是极为辛苦，若扰乱他思绪，反而不好。”

夫妻二人听完松了口气，告诫道：“我们虽然穷，却不可贪图不义之财。”

云沧海点点头，又将想要考取功名的事情说与爹娘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