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学得很快。

当魏雨和周谋从两头合拢到一处的时候，表情又变得有些奇怪了。

一切都像是梦一般虚幻，但是算得上是精通幻术的姜糖却清晰地能够判断出这就是现实。

“宫殿虽然是幻想，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幻——”他毫无自觉性地说出了这样的话，回过神来，全身都冒起了细密的冷汗。

苍茫群山，大妖横行，随便一抬头，都能看见遮天蔽日的巨禽飞过高天，掀起全是沙尘的风暴。

在这方面，有些人学得快，有些人学得慢，魏雨和周谋一个一个教，确认他们在呼吸的方法上没有问题之后，又仔细地帮助调整成某种妖族的呼吸。

魏雨详细地教了大家模仿妖族呼吸的法门，还详细演示了几种道院已经掌握的传说中的妖族的呼吸节律。

“这是鲲鹏。”魏雨运转了仿妖族的呼吸术法，这种法门就是针对呼吸的，具有彻底改变人类呼吸本能的奇怪功效。

最后留到他们面前的是姜糖，而姜糖正在以一种寻常而又有哪里不对的气息呼吸。

“这是玄武。”魏雨的气息变得绵长，仿佛一次吐息永远都不会停止。

“这是穷奇。”他的气息又变得诡变而凶戾。

“你在用我教的呼吸方法呼吸吗？”魏雨打量了一番，找不出问题。

“在的。我的呼吸已经和原本不一样了。”

“你在模仿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演示，当下的呼吸感锋锐而嘹亮，直接就让人感受到了神鸟振翅冲霄的魄力。

魏雨和周谋奇怪地发现，姜糖学不会任何一种他们知道的妖族呼吸。

“你不会是龙族吧？”周谋狐疑，这次轮到他怀疑姜糖不是人类。

他这样想也不是没有理由，道院的方案都是为人族打造的，如果姜糖本身不符合这个硬性条件，那发生什么都不应该奇怪才是。

“我通过了那么多次妖化检查，怎么可能是龙？”姜糖反驳。

“我是说纯血的龙族那个龙，不是妖族的龙。而且锁妖塔主要判断的还是是否为妖怪，并不保证一定是人。有些人血脉中可能会混进妖族或者龙族的血脉，那么你无法模仿其他妖怪的呼吸好像也没有那么不合理了。”周谋乱猜。

“怎么可能会有别的血混进来？”其实姜糖心中也有一种猜测，那就是灵气大龙有自己的呼吸节律，它抗拒姜糖再模仿其他妖族的呼吸。

抗拒的原因就很难说了，毕竟修行者蕴养产生的气象也不是真的生物，只有本能。

“那我哪知道，这得问你的祖辈们怎么想的……再说了，有些人类有微弱的妖族血脉并不是很稀奇的事情，俗世红尘里花楼船舫说不定就有那么一两个俊美妖孽。”

“那我能用这个方式呼吸吗？还是说我得因此退出这次行动。”姜糖心里忐忑。

周谋和魏雨再三观察了一会，感觉好像问题不算太大。于是他们叮嘱姜糖谨慎点，然后开始领人进入。

“难道是因为之前的意外插曲，所以才让我最终在这里醒来了？”姜糖收回心思，不再去回忆刚刚发生的事情。

再度看去，一切已经不一样了。

宫殿之中到处都是箱子，散发出古朴的气息，鬼斧神工的木雕就在外侧，姜糖环视一圈，发现他看见的那些神鸟巨鳄和巍峨群山都和箱子的雕花一模一样。

箱子都是关着的，一座座，丈量过一般整整齐齐地精确摆放，每一座都像是帝王精雕细琢的棺椁。

哪怕不用刻意去用心思分辨，姜糖也注意到很多箱子的材质都是不同的，各有色泽和光华，像是万众生灵生而不同的个性一般。

姜糖想到了墓冢，宫殿宽阔而高远，里面全是如此陈列的箱子。

但从箱子的大小来看，绝对不可能存放什么大型生物尸骨，也就比姜糖的双手稍微大一些的口径，能放进去的物件必定不会大。

“难道是……骨灰？”姜糖心中意动。

先遣小队的人都分布在周围四处，距离并不算太遥远，各自停留在某一个箱子周围。

有人打坐，有人环绕而行，甚至有人在跪拜箱子。

姜糖看见他们每个人此刻都在发生妖化现象，仿佛在释放心中本就有的妖魔，甚至还在嘴里念念有词，喉咙中吐出可怕的吼声。

加上周围安静空洞的气氛，多少有些诡异。

在这之中，齐辉的变化最为狰狞，他的骨架开始佝偻和扭曲，脑袋像是一路滚下悬崖的石头一般到处都是裂痕和塌陷。

他的后背起伏鼓动，像是皮下有什么想要舒展，不知道是不是更多的手臂或是翅膀。姜糖真的很怀疑，一旦连最基本的人形态都失去了，到时候是否真的能够变化回去原本的样子。

令姜糖意外的是老齐，除了一些基本会有的妖化特征，他几乎没有太明显的改变。

当然，全场没有任何变化的自然是姜糖。他的“传承”大概是莫名其妙断掉了。

仿佛是互动一般，那些箱子也隐隐产生着奇异的变化。发绿光的发绿光，冒青烟的冒青烟，很难不让姜糖有所联想。

“这是……在给冒牌祖先上坟？”他总觉得自己脑后可能都有鬼怪了，深呼吸了几口气转回去查看了好几次。

怀着某种解释不明白的情绪，姜糖尝试着开始接触自己面前的箱子。

开启比姜糖想象中要容易很多，并没有任何锁或者机关，当姜糖轻轻先开木箱盖子的时候，他都以为自己会迎来某种很恐怖的场景。

可是里面居然是一本书，平平淡淡，毫无波澜。

“扶摇直上九万里之地，夔龙所居。苍身而无角，日月随行，出声惊风雷……”经文中如此诉说，洋洋洒洒篇幅不短。

姜糖看着周围的人逐渐变得越来越像妖怪，又看了看完全正常的自己，感觉必须想想办法了。

不然到时候他往里面一站，谁有问题简直不需要用脑子想。

“这应该倒是难不住我——奸商说不希望我使用他那些金手指，但这种情况下还是能变通一下的。”

他在鬼门关里翻找异化神通的陈列区，在琳琅满目的牛鬼马面中翻出来了一只色泽如玉的牛头骨。

这不是唯一的选择，但选这个是因为其他的太难看了。

谨慎地尝试了一下，他确认了仿妖族的呼吸方法确实能成功隔开这种异化作用，只要他在带着面具的时候停止这种呼吸术，面具也会自然从脸上脱落，丝毫不会对身体造成影响。

姜糖看着这边大量的兽骨面具、手骨和化石骨架，表情怪怪的，总觉得这些本来不太可能找到买家的“异化神通”找到合适的群体了。

本来这种能让人身体部分变成怪物以获得力量的东西，姜糖根本不觉得人类会买。

难道推销给有需要的妖族？

“虽然看着是那么回事，就是不知道真的用起来到底能不能浑水摸鱼。总之得亲自试试行不行。”他心想，“如果能成功，那就得想办法增加需求这种物品的群体，换句话说，就是要增加进入地底妖冢的人员数量。”

“按理来说，妖冢这里需要很多的人来进行镇压和清扫，这样才能定期根除隐患，降低产生大妖的风险。”

“但当前的事实并非如此，按照魏雨所说，锁妖塔对于妖冢还不够了解，大规模探索的风险太过于巨大，没有足够的安全保障和成熟可靠的探索经验。”

“一切都是因为‘谨慎’二字，而我当下并不需要那种东西，可以帮忙加快探索进度。”

“前者我已经开始‘播种’了，就等着收获的时候看看效果如何。至于后者……这么巨大的地底副本，我是不是可以写个攻略什么的？”姜糖越想越是觉得有戏，眼神亮了起来。

思考完毕，姜糖一把将牛头骨按在脸上，整个脑袋都发生了适应性的变化。

牛头人身，连体格都暴涨了大概五成，如今是个货真价实的猛牛。

“从现在起，我就是夔龙了。”他看完薄薄的经文，内容全部记在心中，将之放了回去，又将箱子盖好。

抱着去送死的决绝心态，姜糖还贪心地想尝试着打开其他的箱子，但他发现并不能成功。就算没有锁，那些箱子也死死咬住不松开。

“这还真是奇了怪了……算了，该走了。”看着其他人开始逐渐完成“传承”的接受，一个个浑浑噩噩地朝着大殿外面走去，姜糖也混在其中，假装自己的步伐也是一步三摇般空虚。

姜糖明明用尽了全力去感受这一切变化，想要弄清楚进来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云中宫殿前脚进后脚出，恍惚而宛如隔世。

出来的时候，十二个妖魔鬼怪发现他们的落脚之地已经完全不是之前的位置了。

回望身后，一切烟消云散，早就不知所踪。

“发生了什么？”那些首次过来的人还觉得迷惑。

在他们的感觉里，之前自己还是一个小妖，在某处山林之中修行悟道。

如今出来，才意识到自己的人类身份，以及原本的目的。

“糟了，我严重妖化了！可有解决方法！？”有人惊醒，看着自己身上的不妙变化，第一反应就是惊惶地求助。

他四处张望，想要找到魏雨和周谋这两个有经验的前辈人物。

可环视一周，哪里有什么先遣小队？周围只有十一个和他一样身形剽悍的妖怪。

这些人本身就是刻意仿造上古凶兽的呼吸节律进去的，因而形态一个比一个凶猛。

“无须担心，你可静下心来感受一二，身体本身其实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和侵蚀，依然宁静。”魏雨让他冷静，但声音已经不似之前，变得相当粗狂。

“那座宫殿在动？”姜糖问周谋。

“有猜测说，宫殿通过不断投射向各方的海市蜃楼接引有缘者，所以在出来的时候，蜃景移动到了哪里，我们就会在哪里出现。不过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姜糖当然不能说“我身后有棵树，树上有树枝像是箭头一样指向你，上面还写了你的名字”这种话。

“我在师叔的眼睛里看见了对我深深的关爱呵护。”于是他这么回答。

“胡说，我可没认出你来。”

“没想到师叔变成妖怪之后还这么不坦诚了。”

一群妖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用了好一番功夫总算将彼此都确认到是谁。

“该走了，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完成此行任务的时候该到了。”魏雨开口。

“魏统领，我有一个问题。拥有这样一副拟造的形态之后，我们的力量要怎么发挥出来？”姜糖最先提出这方面的疑问。

其他人听完之后才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修行者平时都是使用灵力的，而妖族却是有所不同的妖力，就算在修出人身时候开始用灵力，那也不是元婴之下者应该思考的事情。

如此一来，必须面对的交战问题自然就浮现了出来。

“我正要说这个问题，正如你所说的‘拟造’，这样的一种状态以假妖化的嫁接呼吸大秘术为起始，以你们停止这种法术为终结。”

“虽然短时间维持这种小法术的长效运转对你们来说应该不是问题，但还是要小心谨慎地保持住，因为一旦失效，从宫殿里领悟出来的妖族天赋力量就完全作废了，并且也会失去当前的妖化形态。”

“在这种状态下，你们不能进行原本功法的修行，原本的力量也尽量不要使用，因为会导致嫁接呼吸的中断，还有就是灵力暴露身份的问题。”

“你们可以用过往的炼气方法简单地引妖气入体，并且只能炼气，无法突破，因为我们人类学不会妖族功法。”

“无法突破！？那我们要如何提升力量？”那些已经筑基甚至是结丹的成员们急了。

亲身经历过的他们很清楚筑基境界在各方面碾压炼气，体质超大幅度有所提升。

而结丹境界则更是战力远胜之前的筑基境界。

如今让他们只能有炼气境界的力量，一时间难以接受。

小队中的炼气境界者其实就姜糖和齐辉，老齐的境界已经在筑基的边缘开始模糊不清了。

也只有这三人对于只能炼气完全没有什么反应，他们本来就只有炼气境界，根本没想太多。

一群狰狞的大妖像是要打群架一般哄闹，各个声音如雷，凑在一起像是组成了一团乌云。

魏雨翻了翻白眼，他以那样一副剽悍霸道的身体翻白眼，说实话有点吓人。

“你们先让我把话说完，整天都这样急得要死，能不能沉稳点？”

一群急火攻心的妖怪瞬间又安静下来，像是缩了一圈般老老实实列队站好。虽然模样是妖怪，但内心依旧是锁妖塔的狱卒，本能反应就是受到总牢头的统管。

“这种状态下我们只能进行炼气，炼妖气。并且因为当下的特殊性和不稳定性，炼气的层数已经不受身体限制，可以非常大量地累积——”

小队中的所有人都呆住了一下，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连一直都没有什么特别情绪的姜糖都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呼吸就能变强，并且只能束手无策地通过呼吸变强，还能一直叠下去？”姜糖心里一思忖，这不是就是在身体里装了一个“妖修呼吸虚拟机”么……正好也只是占用身体资源而不外溢影响。

貌似很适合他的样子。

“当然，如果你们足够习惯的话，或许有部分天资不凡之人可以做到‘自然而然’的程度，哪怕不刻意维持也能不发生间断。迫不得已之下，有信心者可以自己做出判断是否要动用本身的力量。”

“虽然没有功法的帮助，只通过简单的呼吸提升境界越到后面会越困难，但是能够叠到炼气很多层这是已经确认过的事情。活生生的证据就在那边——”魏雨指了指周谋。

所有的目光全部聚集在了周谋身上，这位惰落之王甚至感觉到了姜糖的好奇。

有些人是很少会惊讶的，所以周谋心中也有些小得意，总算找回了一点做师叔的感觉。

“哈哈哈小意思！真的没多少，也就炼气一万多层的程度。后面回了一次锁妖塔上面，一切都是一场空而已，现在还不是和大家同一条线上开始。”明明对此骄傲得要死，他还要装作一副小意思的样子，甚至晃着枯柴一样的手指。

他把层数咬字那么清晰，生怕别人都听不见一样。

“根据道院和锁妖塔的相关记载，加上我个人的感觉来说，有些规律应该是普适性的。”话语权暂时交给了周谋，他也不是第一次说明这种事情了。

“这种状态的炼气以十六层为一大境界，原因则是不明。具体举例来说，十六层对应炼气圆满即将筑基。”

“双十六，也就是二百五十六再往上对应结丹。”

“三个十六往上能粗略勉强对应元婴境界。”

“这种方法最大的好处是没有任何瓶颈可言，如果有人能坚持个两三亿层，不知道最终是不是真的会练出个妖神来。”

“但你也感觉不到任何突破的收获与感悟，这一点和道之一字完全背离，需要警惕。”

“并且这种循环往复的重叠炼气非常枯燥，前面还好甚至对于某些有天赋的人来说非常快，到了第三个十六开始的时候，也就是近似结丹期间，这种低效率的修行方式问题就全暴露出来了。”

“我顺便提醒你们一句，不要太将这种小道当成自身的立身之本，几年前有两个笨蛋就是心态没摆正，意外失去几千层炼气之后道心崩了。”

“而且就算到了对应的程度，也只是拥有基本的境界而已，连寿命都不会增加。比如元婴境界掌握神通，你就算练到四个十六应该也没有那种力量。”

“这方面说来说去还是对于大道的领悟这方面的问题。只是炼气，是没法成仙的。但或许会在某些方面变得很强大。”

“不过话又说回来，一身蛮力也是好的。反正比没有好，而且双十六可比炼气筑基简单多了，有些命不好的笨蛋随便筑个基都要遭雷劫狂轰滥炸的……”

周谋这样随口一说，姜糖隐隐觉得心脏停跳了一拍，没由来地心慌。

是了，他姜糖多半就是这种人。

从小到大，自从他明白“天打雷劈”这个词是禁语的时候就该认清现实。

“好了，事情大概就是如此，我们首先会朝着目的地白帝城而去，那是我们此行的目的，根据掌握的信息来开，这一路有些距离，但随着我们嫁接境界的提升，移动的速度也会变快。”

“我们事先的安排是，争取在到达白帝城之前获得双十六的力量，也就是接近结丹期的妖力。这一点并不难，事先已经反复证明了。”

“炼气和筑基境界的人也不要对此有什么压力，因为到了双十六之后你们就会知道，这种状态下真的只是空有力量而已……不会有掌握不好的忧虑问题。”

姜糖此刻的感受很是奇异，因为他用的是自身气象的呼吸节律，所以这种状态下他的呼吸和灵气大龙在共振，引气入体的速度前所未有地快。

仿佛他就是灵气大龙，龙就是他，两者合二为一，更加真实地控制着这种非凡灵气气象。

姜糖也不管它好不好，反正使劲炼气。

一想到动不动就能上万层，“刷子精”附体的姜糖觉得单层的质量只要差不多就行。

踏实感随着一层层妖气累积起来而更加令人安心。

「我膨胀了！这种游戏规则对我来说简直不要太偏爱。」他在心中忍不住想。

“师叔，你现在在炼妖气吧？”他扭头问周谋，胆子隐隐肥了起来，皮痒了骨头也酥了。

“当然啊，这可是正大光明混进白帝城的立身之本，自然要花功夫了。以前接触一些小群落，还能用强攻的方法，但白帝城里可是有很多强大妖怪的，要是围攻的话，到时候他们会不会爆发就很难说了。”

“那已经多少层了啊？”

“五层。”

“这么快？”姜糖一边假惺惺地羡慕，其实暗地里自己已经六层了。

哪怕是周谋那种恐怖的妖怪面目，此时看着都清秀起来。

毕竟是看“优秀后辈”的奇怪心态，自然就加上了美化滤镜。

此行一路，十余日开始过去，仿佛加速了一般瞬息而过。

姜糖在半梦半醒的呼吸和冥想状态中醒来，他感受到自己的妖怪身体在发生一些轻微的变化。

正如炼气士炼气最终会增强身体一般，炼妖气也同样会使身体结实，并且明显比灵气的效果更加明显，因为是在不断朝着妖怪的方向异化。

姜糖的外形也更加凶神恶煞了，他拿着镜子看自己的脸，如白玉般的牛头脑壳几乎能反光，两只再也掩饰不住的巨大龙角肆意生长。

镂空的下巴里没有牙，空洞深陷的眼窝中是两缕鬼火。

这外形简直不要太霸道。

黄纸已经不用抛了，这东西搞不好现在会反过来给他们造成打击。

姜糖这一路都在播种，这时候拿出一面镜子在那里照来照去，把因为好奇看过来的周谋吓了一大跳。

“咿……你在干什么！？”周谋音调都变了，所有本能循声往来的人都被姜糖的动作吓到了。

“怎么了？”姜糖莫名其妙。

他一动，眼睛里的两道绿光也乱闪，镜子反射偏出去的光芒也跟着乱晃，像是如影随形的鬼魅的贪婪眼神。

“你照镜子的样子太诡异了。”

“看不起谁呢？现在我们彼此之间相互看去，谁不是感觉和照镜子差不多？我就是确认一下我强大英武的形象。”

“这么自信？”周谋的语调中产生了趣味，跟着嘴角一起上扬。

可惜他现在这张脸，怎么打趣微笑看着都像是想吃人。

“切磋一下？现在我们可都是同一个水平线同时起步的，胜负完全各凭本事。怎么样，敢不敢证明一下自己？”恶趣味的周谋开始钓鱼。

灰色荒凉的荒原之上，巨大的鹏鸟显出本像，貌似笨拙的鸟头上眼神锋利刺眼，还轻蔑地勾了勾羽翼下的利爪。

嚣张之气和翅膀拂起的轻蔑之风拍打在姜糖坚毅的牛头骨面庞上，非常具有挑衅意味。

姜糖已经膨胀到无以复加的包天狗胆早就蠢蠢欲动了，就等着机会表现一二，因而一下子就上钩了。

他将两只脸盆大的拳头对撞在一起，声若擂鼓。

摩擦之下迸溅出雷光和火弧，隐隐冒着紫烟。

“师叔，这可是你说的！我也不占你便宜，开诚布公地告诉你，我炼气已经两百六十层了！！”姜糖蛮横霸道，夔龙如同雷鸣般的嗓音响彻了整个荒原。

其实根本快三百层了，因此有所保留的他更加硬气。

“我志不在此，就算输了境界也不觉丢人现眼！”周谋表现得也很硬气。

“那我也不欺负您老人家，报上你的境界，我们同境界公平较量！”

“哼，猖狂无知的一条小龙尔。本座早已甄至二百五极致之境！”

“好，那就二百五至尊巅峰一战！”

鹏鸟展翅，浑身锋利的羽翼齐齐振鸣，像是破碎太阳般的道道黄金剑光。狂风与暴雨一同呼啸，自羽翼之下一同掀起。

夔龙嘶吼，凶恶的苍龙身半显化，空壳一般的牛头中绿光如潮水般决堤而动，随着夔龙的身体猛冲而电射而出。在姜糖身后，雷暴声惊天动地，脚步如闷雷踏碎山河。

他像是要摧毁掉一切事物。

两个妖人两下子就扑到一起去了，拳脚相向，以力量相互硬撼。

碰撞冲突声连绵不绝，像是敲击心脏的沉重鼓点，雷电风雨胡乱变换，拳头和金羽之间仿佛有日月成型和湮灭。所过之处大地骤然碎裂，像是粉碎的画纸。

鹏鸟长鸣，夔龙长吼，远方的群山大概是在摇颤，不断有烟尘扬起，山石塌方。

小队成员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震撼的冒牌上古凶兽大战，魏雨感觉像是在看两个傻子打架。

他这段时间也在加紧炼妖气，已经到了接近五百层。

据他对于周谋的了解，这个炼气修行很有天赋的懒鬼，其实很擅长这方面的炼妖气。

加上大概是整个锁妖塔最擅长这“嫁接呼吸化妖”方法的人，不说八百层也有六百层，反正不会比他差。

所以之前完全是谎话连篇。

“还真是见了鬼的同一个起点……真当原本的修行境界是摆设不成？”

“炼气境界和结丹境界的人来做同样的事情，难道会因为同时重新开始而速度完全一致？”他在心中腹诽，就等着姜糖吃苦。

“你多少层了？”处于好奇，魏雨还问身边一个筑基后期的队员。

“我稍微慢点，但也差不多，二百三十层。”对方呵呵笑着，为了脸面上好过点从二百二谎报成二百三，还觉得大家都差不多。

也确实差不多，都是炼气境界，一层和一万层也能算是同一大境界。

无知者无畏。

魏雨刚想鼓励一两句做得还挺好，话语差点卡在喉咙里。

他稍微一想，好像哪里不对啊？

他记得姜糖只是炼气圆满的水平，怎么会比筑基后期修士快呢……

魏雨也没有声张，开始陷入沉思。

战斗还在进行，夔龙被鹏鸟抓起拖行，撞碎了一座座山头，而后又在关键时刻翻身而起，终于将鹏鸟强势击坠。

两人嘴里说出来的话也儿戏且离谱。

“可恶，你小子竟然已经到了这种程度，看来我必须解放全部的实力才能以胜利者的姿态碾压你！”被按在地上的鹏鸟并不服输。

周谋说实话是有惊讶之情的。

作为地底妖冢的老玩家，他对自己的经验和技术有自信，以这种凶兽形态的交战经历也绝不是少数。

他本以为以这样的优势，应该能将姜糖给拿下。

可他越到后面越心惊，若说他自己是“试图扮演金翅大鹏”，他总觉得姜糖是真的变成了“龙”。

“居然还有后手？”姜糖也愣了，转眼一想，周谋比他更快增强实力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将以二百六十五层炼气略压你一头，你可要准备好了。”

“那我也摊牌了，我不装了，我其实已经快二百七了。”

“什么……那我出二百八，这是我的底线，不能再多了！”

“要不起！！”

对话进行到此，听着更像是在报价竞买。

“走吧，活动够了就别打了，本身没有多厉害，结果还把这边到处撞得支离破碎……”魏雨温吞吞地开口，领着人继续往前。

要知道超过双十六可就是相当于结丹了，姜糖却不太有实感。

如此说着，魏雨开始展示另一种呼吸。

姜糖跟着一同控制心肺律动，却一次次逐渐变得急促，不由自主地加剧然后被迫终止。

“龙。”姜糖其实没有刻意去这样做，只是他开始用这种妖族的呼吸方式之后，感觉脊背处的灵气大龙力量涌动，隐隐有要化作龙腾空而起的错觉。

他觉得那必然是龙。

世界仿佛完全改变了，是和磐石界完全不同的运作规则。

“你见过龙？”

“没有啊，但之前的穷奇饕餮玄武我也都同样没见过啊。”

“我们至少确保知道有些方法是可行的，而你这种和我们所知的蛟龙呼吸虽然很像，但依然有细微区别。不然你学一下蛟龙的呼吸节律？”

“我刚才在说什么？！”他恍然一惊，后知后觉地查看周围，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进入到宫殿里的。

宫殿外的事情他记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