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幸失败，会掉进火海之中，要尽快回岸。可以再择机会，只是次数多了后，对于精神的损耗会很巨大。所以各凭本事选择，先到先得。”

“请问如何抉择？”有人提问。

说实话，这和姜糖想象中的阴森妖冢完全不一样。它太辉煌，太庄严，各种颜色的光焰柔和跳动着，甚至让人觉得温暖。

这和之前刚开门的时候，那种腐朽阴郁之感完全不同。

它从何而来，又将去向何处，根本不得而知。一只只竹筏快行于其上，承载着不同颜色的拱形光门。

“竹筏上的光门只能进一个人，其中会遇到的情况也各不相同，有些掌令者或许随便问个问题就会放行，有些可能会半百刁难之后最终依旧拒绝。”

先遣小队就站在这样的岩浆火海边上，第一次到来的人们都震惊了，看着眼前的火海，对于前路产生了一点点畏惧心理。

魏雨及时给出了提醒。

“只能凭自己的感觉，没有什么确切的依据可循。”魏雨看了一眼周谋，让他前去做示范。

“不要被这种刚进入时的表象所迷惑，穿过这条河，才是真正开启了地底妖冢的路途。这是他们曾经的试炼之地，如今已经是深埋的坟墓了，已成为历史。”

“为了获得圣龙令，你们要将自己摆放在妖族的立场上，但对这种心态要谨慎小心，如果你彻底陷入这种思维，很快就不将再是我们的队员了——而是死敌。”

“行吧，我去就我去。”周谋稍微认真了点，眼神在到来的十几条竹筏上流转，最后轻轻一踏步，在其中一只上落脚，没有多少犹豫地走进其中。

很快，他就在另一边岸上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块龙形令牌，金光四溢。

“能不能让师叔替我们挑？”姜糖问。

“如果你们按照我的嘱咐认真阅读过那些手册的话，就清楚明白地知道这个地方是没有太多妖异的。”

先遣队的成员们开始各自做出选择，有些人相当随缘，看见差不多的就进去了。

姜糖看着一条条竹筏在眼前的火海上飘过，眼中的世界还有另外一层图景。

整棵命理之树都像是在旋转，一条条分支树干对应了全部的竹筏。

姜糖的目光顺着流动的火海、竹筏和枝干望到了很遥远处，揣测着一切或许会有的发展趋势。

距离太远的地方，他就看不清楚了。

此时已经陆续有两三人进入了选中的光门之中，对岸的周谋兴致缺缺地扫视所有人的情况，最后却注意到了姜糖的眼神。

那样认真，绝对是谨慎斟酌的状态。

“你究竟在看什么？”在他的感觉里，姜糖的眼神焦点根本不在任何一条竹筏上，甚至已经穿越了火海，看向了远处。

他凭着大致的感觉，顺着延伸出去的方向查看，课那边空空如也，毫无发现。

应该是错觉吧……他这样告诫自己。

竹筏一条条划过火海，从未知处来，去往无法目视的彼方。一路上，绽放的光焰如灿烂霓虹，拖出一道道逐渐褪色的曼妙弧光裙带。

近半数的人已经踏上了各自的前路，已经有一人成功度过了火海。

那人出来时，表情神态有些狼狈，身上全是浸透了的冷汗，肌肤上还残留有正在褪去的轻度妖化痕迹。

姜糖这段时间里看见了好些感觉不错的选择，但他忍不住贪心，每每总都觉得还能更好，所以始终在等待观望。

“不能再等下去了，没有什么好犹豫和担心的——这一切，不过都是一次尝试而已！”如此想着，姜糖直接跨出脚步，朝着选中的方向前进。

在那里，树的脉络粗壮而虬结缠绕，枝叶前所未有地茂密旺盛，应是一处好选择。

在他的身边，始终没有做出选择的齐辉眼神难以察觉地闪动了两下，嘴角甚至有些控制不住地上扬。

“来吧，你的选择就是我的了！”齐辉从进来的一开始，就已经注意到了姜糖的存在。

从选拔队伍人员的那次意外眼神交汇之中，他很肯定姜糖绝对对他这个人没有任何印象，因此还烦恼着怎样先造成一些冲突，为以后的事情稍微铺垫一点合理过渡的过节。

“这不就是很好的理由吗？我们在最开始的选择中发生轻微的冲突，你被我推进危险的火海里，因此嫉恨上我，一心想要复仇……”

他想着这样的美梦，几乎和姜糖同一时间落在同一条竹筏上。

一人在左，一人在右，而中间的门只能进一个人。

至于第二人进去之前门会不会自动消失，那就得看运气好坏了。

“我先来的。”姜糖分毫不让，看着眼前的齐辉，基本都能猜到他想干什么。

“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就是你没有据理力争。你不说，其实就是心虚了。”其实姜糖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先落地的，但他反正就是硬气。

不捏软柿子，专敲坏核桃。

这齐辉绝对不是什么好人，可以放开来折腾，不需要顾忌太多，就是得利落地斩草除根。

在选入内门的资质检测上，他就在人群之中起哄说“此人的入选绝对有黑幕，这是道院的黑箱操作”，根本就是意外被姜糖直接现场抓住的倒霉鬼。

“你这是强词夺理！”齐辉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个恶人还没来得及先告状，姜糖反而抢先一步。

两人都堵在光门的门口，谁也不让谁，要是就这么这样僵持下去，他们大概会被这艘竹筏带去到未知的前方。

“既然讲道理讲不通，那就只能公平一战各凭本事了。来猜拳吧？”齐辉眼神闪烁，说出了他蓄谋已久的想法。

「这次一定能给这小子一个惨烈的教训，好好教教他什么才叫作做人！」他在心中得意一笑，已然有了伎俩。

“来啊，我姜赌鬼从小到大猜拳就没输过，你可要想好出手对策了！”姜糖也心怀鬼胎，气焰嚣张地回应，微微低着头不让自己笑容在嘴角控制不住地绽开。

「就这笨蛋还来和我猜拳？神仙来了，只要不变卦都不一定能赢我姜赌圣！」姜糖也冷笑。

在口是心非表里不一这件事情上，两位参赛选手谁也不输给谁。

“那就来吧，一局分胜负！！”两人同时大喊着下战书，然后不约而同地开始原地活动筋骨。

显然双方都是经验极其丰富的选手，松骨的准备工作各有特色，像是两挂鞭炮在驱邪镇妖，响个不停。

“他们……在干吗？”有些常年在道院修行的心思单纯者不懂这些小人的弯弯绕绕。

他们甚至有人是从小在道院长大的，根本没有经历过坏人坏事的洗礼，某些方面或许还不如山村稚童机灵。

“好像是活动身体热身。”

“只是猜拳而已，还用担心被扭伤腰不成？”岸上的围观者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他们这里了。

已经有总共五人站到了对岸，而少部分还没有走出去的也在原地观看。

他们当然不懂专业竞技者的认真态度和职业素质，从意识上就已经决定了他们的猜拳技术只能是业余娱乐水准，而不能像是竹筏浮动战台上的两位这样更上一层楼，站上如今当下这种高水平职业生涯赛擂台。

猜拳游戏，这种激烈的高对抗度竞技游戏，自然是需要保持极高的精神和肉体活跃状态。高手较量之间，一丝一毫的松懈怠慢都将导致惨烈的战败恶果。

在手势彻底打出来之前，任何风吹草动都可以是察觉对方意图的重要线索。这时候，要根据丰富的猜拳经验随机应对。

这一切，都理所当然地需要灵活的脑袋和灵活的身体。

从姜糖所认可的职业赛角度来说，当猜拳的口号开始发出时，参赛者需要以脚后跟发力，以全身机体力量带动五指爆发最强大的控制力，玄奥而精准地打出石头剪刀布三者之一。

“来吧！”姜糖微微踏前一点，率先完成了准备。

他歪了歪脖子，表情霸道而残忍，是专属于职业猜拳选手才有的王者必胜信念。

姜糖本来就是此道之上的无冕之王。

“你可要想清楚出招了！石头、剪刀——”齐辉也丝毫不让，此时此刻，这种正面交战的机会他早就期待很久了！

说实话，自从接收到任务的那时候开始，他已经观察姜糖相当长一段时间了。

态度从谨慎到松懈，从不齿到轻视。

他觉得这个人就那样，没什么大优点。而且自大、目中无人、惫懒成性、喜好女色，无论是天赋还是努力，这两个成就深厚道行的必备双要素，姜糖一个也不具备。

可以说，姜糖种种掩饰自身的行为，最先最成功的蒙骗案例之中就有齐辉。

这就让他觉得自己一个人足以干掉姜糖，自信心盲目膨胀是不需要理由的。

齐辉心中的傲气达到了顶点，意识到将姜糖踩在脚下的第一步马上就要实现了。

「这趟地底之行……虽然这并不是主要目的，但像是姜糖这样的闲杂货色，也就是这种顺便解决的事情罢了。先给他一点颜色，之后再找机会做了他。」他想。

姜糖也已经完成了猜拳的猜测过程，这种情况非常有限的未来组合，他感觉根本就是在直接偷看参考答案。

【你选择出石头。对方选择出布。】

【你选择出剪刀。对方选择出石头。】

【你选择出布。对方选择出石头。】

看看，这就是赌狗版本的大道至简？

「果然是这样的出招，这种伎俩对我已经无效了！」谜题揭晓的时候，他差点没有笑出声来。

彼此的眼神相互交错了一瞬间，双方都确认到了对手的必胜信念。

“布！！！！”竹筏上的两位同时嘶吼，各显神通，底牌尽出。

紧张刺激的猜拳王争霸赛开始了。

两人的双手高高举起，紧握成拳，眼神也跟着坚定起来。

“开始了！！”两岸的观战者精神一阵，被他们这种势不可挡的锐气给深深震撼住了。

他们眼中透露出来的认真，已经彻底打动了所有人的心。

因为精神和情绪被彻底牵动，因此紧绷的心弦也像是被那两只拳头仅仅攥住了一般。

压抑沉郁又隐含着殷切的希望，像是黎明前的黑暗，即将揭晓一切！

首先出招的是齐辉，他秉持着“天下猜拳功夫，唯快不破”的至高奥义，出拳如风，一往无前，似乎并不会松开手掌。

姜糖的手也在落下，他同样也是猜拳之人的王道选择，伟大的胜利之石！

战斗陷入了焦灼，眼看着这一局就要以势均力敌的惊险局势暂时平局落幕，然后将会被迫开启第二轮更加白热化的额外战斗。

“他要出石头！”所有人心中都是这种想法，除了在场早就将一切看破的姜糖。

这一招看似直来直往，其实暗藏玄机，在临到近前的时候忽然化石头为布。

巨大的布像是恐怖无边的阴影般展开，铺天盖地。齐辉脸上露出胜利者的笑容，以强者无敌的无上威势攫取着所有人纤弱的神经。

“齐辉出布，姜糖出石头，这笨蛋要输了。”魏雨叹息。

“不急，还没落定先后手呢……”周谋慢悠悠地否认。

从不知道某一刻开始，两岸的围观者感觉情况稍微有点不对劲了。

姜糖的石头正在收回，而齐辉的布朝着姜糖的脸颊越来越近了。

“猜拳……原来是这么玩的吗？”有人疑惑，还来不及开口询问同伴。

“我赢了！必杀技，‘直接攻击玩家的一耳挂子’！”齐辉的眼神里全是得意的光芒。

齐辉的巴掌直接对着姜糖抽飞过去，他用尽了全部的力量，丝毫没有保留。

指尖流动的狂风引发了撕裂般的虎啸声，风中像是藏着痛苦叫嚣的不可见妖魔，姜糖白色的长发在危险的风里无力地狂舞。

在齐辉看来，姜糖此时此刻摇晃身体的动作很狼狈。

他不相信，这样的奥义猜拳姜糖能赢。

他甚至都看见姜糖慌忙之下在将拳头往回收。

“收手？收手能有用的话还叫猜拳？”齐辉讥笑。

竹筏已经快要到尽头了，只要他进入光门，之后无论门是否还能进入第二次，姜糖都很难抓住机会。

“你输了。反击必杀技！霸王升龙拳！”姜糖的眼神里却突然露出令齐辉心中不安的狡猾神色。

他收回猜拳的手，却是为了以手臂配合早就准备好的脚后跟一同发力，用以带动整个身体的极致高速旋转。

在齐辉没有注意到的低视角区域，姜糖的另一只手卷起了螺旋的巨大风波，挥拳如炮击，朝着齐辉的侧脸而去。

为了后发先至，他采用了内弯超速的专业技巧，比齐辉的巴掌更先一步抵达！

齐辉发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退无可退。

他的手臂遭到姜糖的手臂阻挡，巴掌没能来得及成功击中，反而是脸部遭受了姜糖全力一击。

这是一次石头剪刀布猜拳游戏中，以石头招式反杀布招式的罕见奇迹逆袭。

这一拳所有人都似曾相识，因为姜糖在测验的时候就是用那只手暴击妖怪面具的。

那时候一拳卷起整个长廊的风，撩拨了所有人的头发和神经。

两人的职业猜拳导致竹筏发生剧烈摇晃，进一步没入火海，灼热扑面的岩浆花簇般溅起，令人焦躁的岩浆风也以姜糖为中心四处激荡，到处乱吹，吓了所有人一跳。

姜糖全身血脉能量沸腾，筋脉如同浑然一体般调动全身肌肉，隐隐共鸣出雷海般的恢弘之声。

所有人都被那种钟鼎齐鸣般的乐声惊住了。

这一击，姜糖的感觉极好，全部的能量都传递到了对方身上，回转到身体的余波极少。

中招的瞬间，齐辉感觉自己的脑壳也像是大钟一般疯狂轰鸣，什么念头和思绪都在紊乱激荡的波动中完全震碎了。

一片空白，他看着一片漆黑的天顶，脑子里组织不起任何逻辑思考，只有“我是谁，我在那，我将何去何从”这种人生终极哲理问题。

“卑鄙，你使诈！”被击飞出去的齐辉终于在空中不甘心地狂吼。

可这有什么用呢，一锤定音，他已经惨败。

“这一局你连我的出手侧都猜错了，你输了。”

“之前就说了，姜某人猜拳游戏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输过。”

如此说着，姜糖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光门之中。

最后一刻，他还吹了吹自己红热冒烟的拳头，飘走了一缕战火硝烟之气。

岸上观看这场纷争的家伙们……

惊呆了。

“这是哪门子猜拳？”不知道是谁小声说了一句。

“哦吼吼吼吼吼！”回过神来之后，这些人总之先高兴高兴再说。

小队成员们开始欢呼，气氛一下子就高涨了起来。

如果是单方面偷袭，他们会觉得非常不公平。

但是这是一场某种意义上来说比“公平较量”还要公平的“超公平相互偷袭战”，手段虽然卑鄙，但是过程却意外地很公平公正。

偷袭了，但完全不是偷袭。

在远处，身为屈辱败者的齐辉掉进了看似灼热的岩浆火海中。他的身体其实没有受到太多的伤害，只是脑子像是被烈焰烫过，并且正在产生危险的火苗。

最关键的是周围那些起哄声，对于他这个败者来说，简直像是更加无情的肆意嘲弄。

“老周，世俗世界的猜拳就是这么玩的嘛？”又没出过道院的人问周谋。

周谋则是笑看着魏雨。

“你们可别学这帮无赖！猜拳不是如此，但你们也不准玩这种败坏门风的游戏！”魏雨严肃正声。

明明之前他也是乐在其中的一员。

“笑吧……暂时让你们这群替死鬼高兴一下，之后有你们哭的时候！”火海中的齐辉咬牙切齿，在心中暗骂。

他在想这种阴暗负面之事的时候，脸上和手臂上有一闪而过的妖化痕迹，连他自己都没有及时察觉这种变化。

因为这场闹剧，全场人都处于一种轻松的气氛中，唯有注意到那一丝不正常的周谋，盯着齐辉的后颈死死不放开。

像是危险的狐狸。

姜糖进入门中，眼前的景象豁然改变，来到了一个和之前环境完全不相干的地方。

整个就是金碧辉煌的室内布景，像是帝王的居室。

姜糖环视一圈，最后看见了高居于高处的掌令者。

那位是剑仙的扮相，细长的剑上还挂着血红色的玉坠。

这不可能是一个人类，她拥有两只纤长的血色鬼角，眉心和眼角都有朱红色的印记。眉心如藏火，形如令剑，眼角如落泪，形如坠玉。

眼睛也是类似的颜色，只是稍微淡一些，蕴着猫瞳。

最关键的是，虽然是白衣黑裙的典雅着装，背后却有大量的白色狐尾，在末端沾染上了岩浆般的色泽。

火焰与灰白的灰环绕着她狂舞，烟雾迷漫，如云中持剑白狐妖仙。

白狐的眼神冷漠而倨傲，打量着下方的来者。虽然都是狐妖，和监狱里的玉面狐狸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肌肤倒是一样白皙。

“真棒啊……”姜糖随口说出了心里话。

“你说什么？”白狐一挑眉头，整个人展现出相当强烈的锐气。

她其实没有放出太多的危险气息，姜糖甚至觉得光是杀气就足够杀死他这样的小菜鸟了。

白狐轻轻一踏步就靠近了姜糖身后，完全没有任何力量上的波动，连呼吸都像是静止的。

她在脖颈和脚踝处明明挂着铃铛，却完全没有声响。

“我、我想要圣龙令，需要通过什么考核？”

“你回去吧，你又不是妖族，要那种多此一举的东西做什么，况且这圣殿也完全不一样了。”

说完这些，白狐似乎是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你的修行状态非常好，可为何灵根资质会如此差？”

姜糖心中一跳，感觉有什么秘密要暴露了。

他想要退，但是面对这种真正意义上的大妖，他哪里能跑得了？

“毒属性灵根……不对，好像不是那么简单的情况。”

“这东西——”

“不可能吧，难道是我感觉错了？”她自言自语，让姜糖越来越害怕。

“要是就这么玩完了，下次死都不选她。不对啊，明明未来的分支很丰富，难道她并不会杀我灭口？”这样一想，姜糖又觉得安心了下来。

白狐表情狐疑地盯着姜糖的身体躯干，仿佛目光直接就能这样穿越进去，连道院的首席们都做不到这种事情。

“你叫什么名字？”

“姜糖。”

“姜糖，吃起来一定很甜吧。父母可为人类之身？”

“应该是吧……我也不确定，反正是人形的就是了。”

“那就可能是燧皇血统——是否婚配？”

“没有。”

“好。”

这一系列查户口的对话让姜糖觉得非常不妙，但是白狐的眼神像是有奇异的瞳花在无尽绽放。

每当对视的时候，姜糖就完全拒绝不了。

他也能想得到，境界实在差太多了。

许久，白狐迟疑地问，“你见过那位大人？”

“哪位？”姜糖一愣，被问懵了。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可真是够没头没脑的。

白狐像是短暂地陷入了回忆，然后开始描述。

“额头上有淡金色奇诡花纹，眉心和脑后虚空偶尔会显现神眼图纹，手臂肌肤上有淡银色眼睛纹路的年轻雄性不明生物。”

“头发很长，背后还隐隐有一座黄金大门开开合合，是一个明明存在但感觉又像根本不存在的人。”

“希望你能诚实回答我这个问题，我很敬爱他。”姜糖还没思考明白怎么回答，白狐又补充说道。

这个描述很特别，并且和姜糖想到的那个人稍微有些出入。

但这样人无论如何姜糖也不相信会有两个。

“如果没有太巧合的相似之人，那我应该是见过。”

“什么时候见到的？”白狐的语气有些波动，但也不算太强烈。

“不到两年前。”

“是么……”白狐的眼神惘然，“三万年了，时隔三万年又终于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姜糖在心中吐槽“我前几天还找到疑似千万年前的工程文件，你这三万年简直是小意思”。

但回过神来一想，人类或者说哪怕是寿命更加悠长的妖族，又有寥寥几个能有幸度过三万年的孤独时光呢。

“不过你是怎么察觉这件事情的？我自认为，没有什么特别的特征显现出来。”

“这方面你不用过虑。你身体里有那种神秘的植物，是他带来这三千世界的。他授予我等的知识中介绍了辨别的方法，是他独有的标记，绝对不会有错。”

“植物？”姜糖没反应过来，他记得自己始终都是个正常人类，可没有和什么奇怪的植物共生。

“就是被你当做灵根用来修炼的那颗种子，虽然我也不知道他那些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处。当然也有可能就是单纯一颗种子，不过是偶然因素下显得作用比较特别。”

“你活了三万年？”姜糖惊讶。

“不，我早就死了。本来有些话是不可能说的，但你毕竟不同。我死在了偷渡成仙的路上，很多家伙都死了，这天妖圣殿也像是完全变了一般，更像是毫无怜悯的魔窟。”

“那是什么意思？”姜糖精神一震。

“我挑重点对你说吧，毕竟不是真实活着，能存留的时间也不多。”

“正如你所见，我周围有这些永远不灭的岩浆火焰。等这火海将我这部分残留的神魂烧光，也就彻底没有了。”

“这里原本叫做天妖圣殿，以前是我族搭建起来用来成仙的地方。后面发生了很多复杂的事情，不是本体的我也不了解发生在外界的事件主要详情。”

“但我能告诉你这边下面的情况，我想那才是对你有用的当下的信息。”

“这边地底深处有一个被称作‘妖源’或者‘妖异源头’的花，应该也被妖族叫做‘妖神之心’的东西。它究竟是什么我无法判断，但最重要的一点是，它需要寻找合适的容器。”

容器这个词，让姜糖的脑袋隐隐觉得抽痛，之前就已经听见过了的。

“是不是一朵小小的、白白的，不起眼的花？这么大，这么高——”姜糖比划着形状，双手和眼神有些颤抖。

“你怎么知道？我没见实际过，但应该是。”白狐睁大了眼睛，罕见地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我见过啊……”姜糖哭下一张脸来。

“你真见过？在妖异源头的周围大概产生了大量的妖魔，理智基本完全丧失的它们应该不会放过你。”

“梦里见过，之前摸过一个妖怪面具，它让我看见了那朵花，还咬了我。”姜糖又下意识看了一下自己的手。

“如果能到这种程度，那种东西可能会比较危险。”

“如果成为那花的容器会变成什么样？”姜糖问重点。

“传说会变成妖神。事实上，妖异源头的来历至今都不清楚，它就是突然出现在妖族之中的，等到发现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它想要寻找容器。”

“只要不接触就没问题了吗？”

“它对妖族有很强的吸引力。越是有渴望的妖怪就越拒绝不了它的召唤。靠近之后，会变得强大，也可能会丧失全部理智，变成妖魔。”

“所以才被叫做妖神之心，很多妖怪都从心里渴望着拥有它然后一飞冲天。”

“这大概是你想知道的最大的秘密，但说白了，这种事情也并不难猜测，关键是如何解决——”

“如何？”姜糖来了精神。

“我也不知道啊，我就是在成仙路上被击坠的败者而已。我这些年还是碰到过几个人的，要是知道，早就告知了。”

“那——”姜糖还想问点什么，比如问个地图或者别的什么探索攻略之类的。

结果白狐一把推在他身上，还顺便把自己的佩剑和一张龙形令牌塞进姜糖怀里。

“时间到了，你得离开，不然出去后就变成别的地方了。你要圣龙令我可以给。”

“但在圣殿里一切小心，哪怕是最开始的圣殿对你们人类来说也不是太好的地方。有了妖异源头之后就更加不可能是了。”

“你帮我带佩剑出去，报酬以后再说吧。”

白狐的声音逐渐减弱，姜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离开了。

情急之下，他没有犹豫地将白狐的剑塞进了鬼门关。

“仙之下，难道就是圣了？”他可没有自信能够保住这样号称要成仙的白狐剑圣之剑。

这一波，顺理成章拿到了入场票之后，还意外知道了更多关于锁妖塔地底的事情。

姜糖越来越觉得，道院的大劫绝对就是因为妖异源头引发的，他要做的就是尽力了解事情的细节。

“有些事情必定不可能是我来完成……时间总共就那么多，就算我蒙头刻苦修行，能到多远又能如何？”

“筑基、结丹？甚至就算是元婴了又如何，似乎典狱长都是元婴境界的强者，我最大的价值不在于作为一个修行者。”

“而是一个脑回路离谱的多世轮回记忆拥有者。”

姜糖眼神收敛，稳稳地落在地上。

另一边，屈辱多余皮肉之苦的齐辉也在获取圣龙令。

在他的面前，是一个浑身骨肉腐朽的山羊老妖，螺旋的长角弯弯曲曲地拱起。

“为何而来，卑微可恶的人类？”山羊老妖的嘴里声音像是呛着陈年烟灰。

“为了成为妖神！”齐辉眼神里闪过恨意和野心。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妖神，你是说那些在很久之前升仙台上被统统击杀的耻辱败者？”山羊老妖诡异地笑，说话不客气，却将手里的令牌暴力投掷，利落地扎在了齐辉不远处的地上。

“不，我要成为真正的妖神之心拥有者！”

“你只是个人类。”

“真正的妖，并不需要是特定的形态不是吗？”

“蠢货，那是魔族的说法。妖就是妖，想成为人。那你说你到底是不是妖？”

这个问题是个死结，会在身为人、渴望成为妖，以及渴望成为人三者之间无穷无尽地回转。

“实不相瞒，我身怀着这样的任务进入地底，为的就是继承妖神之心，成为至高的尊者！”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上隐隐开始面容崩溃。

扭曲的犄角像是藤蔓般疯长，完全没有雄威可言，单纯就是丑陋。

他在主动接受妖气的侵蚀，却被山羊老妖按住了。

“原来是前来‘接受传承试炼的勇敢者’啊……没想到会以这样的形式见到，倒也是省事了。”

他伸出佝偻的一只干枯的手指，指尖爆出血花，化作一道箭没入了齐辉心脏处。

“它会带你前去的。还能稍微短时间让你变厉害一些，但代价是暴露身份，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又伸出双手按住了齐辉的面部，在他的控制下，那些诡异的妖化现象正在迅速褪去。

“不要急……不要着急。你要在最重要的时候才能暴露出来，像你现在这样，怎么抵达最终的目的地？他们会毫不留情地杀死你的。”最后的这几句话，却温柔得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此时的齐辉已经完全沉浸在虐杀姜糖已经更多人的幻想中，根本没有听进去任何劝诫。

很快，他也拿着圣龙令顺利落地，和最后两人几乎不分前后地来到了对岸。

从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的地方，哪怕是姜糖这种有意观察的，都没有发现什么。

“奇怪，怎么感觉他的状态比一开始还更加稳定了的？他是妖族奸细，不应该是这种情况下越发控制不住这种迫切的变化吗。”

姜糖一时间不太理解，总之对此更加警惕了。

十个人一时间似乎报出来十种完全不同的回答，声音交错着像是一团解不开的乱麻。

“你看，你们也发现了。每个人的际遇都会是完全不一样的，哪怕你们紧跟着周谋选了相同的门，结果也不会一样。”

所有人眼前都是一亮，觉得这个建议就很有灵性。

“不行，你们看看，这个门是什么颜色的，一起说吧。”魏雨指着最靠近他的一条竹筏询问。

空旷而古朴的大殿之中，岩浆火海在中心不断环流。

“紫。”

“蓝。”

“红。”

若不是确定自己精神状态非常清醒，姜糖都要怀疑是不是已经病入膏肓所以彻底出现了严重致命的幻觉。

事实上就是不同的，这里是这里，而更深处才是一切妖异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