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底什么是捡漏？

或者说，江生所认为的捡漏是什么？

对于性情有些疏懒的他而言，这真是很少见的事情。

平常即便是修行，江生也没有多在意。有时候忽然心血来潮，就修它个一月半月。有时候又觉得太枯燥，一个月几个月都没有一次。

他成为了第三鉴者后，甚至没来得及理会一旁的柳州，而是直接出了客栈便在街道上转悠，寻找有天赋的美玉良材。

哪怕他同样热衷于作为第三鉴者挑选种子，也不过是因为这件事的性质跟捡漏差不多。

江生当时想着我本来就没什么想做的，怎么可能看座山、听些话就有了，正准备摊手，猝不及防又看到老头子那殷殷热切的目光，无奈只好收回手，挠了挠头，情急之下转头看向周边的景物，然后立刻灵光一闪，随便指了指近处的一座小城，说，我要在那儿住四个月。

他心想最近被老头子带着到处瞎晃悠，逛完这个宗又逛那个宗，自己的手法正好有些生疏了，可以在那座小城里捡捡漏练练手补回来。

于茫茫平凡之中见不凡，于浩浩暗尘之中见星光，于火烧夜穹之中见寒冷，于百代兴亡之中见永恒。

是的。

值得江生如此热衷的就是捡漏。

江生认为这很有趣。

而他喜欢有趣的事。

所以他喜欢捡漏。

结果老头子听了顿时一脸欣慰看着他，心想你小子终于懂事了，不再那么懒了，见识了这么多名门大派之后，终于知道要好好修行了。江生被那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心想我就是去练练捡漏，您至于这么激动吗。

为什么我来？

自然是你们不行了，就我来。

你们是谁？是那时的整个修行界。

这个世界不行了，我来吧。

这真是很……有趣的事。

或许那人也和当时的另外一个人一样，对这个世界很失望？

柳州知道并不是，因为那人说这些话时很平静，就好像是两个孩子遇到了块大石头，一个孩子使劲搬也搬不起，另一个孩子摇了摇头，对他说，你不行，还是我来吧。

两个孩子都是孩子。

那么，这也就是说，难道那人竟然狂妄到，把整个世界，都看成和自己平等的人来对待？

不。

两个孩子当然都是孩子，但却是两个不一样的孩子。

那个孩子能够轻松托起巨石，另一个却怎么也搬不起。

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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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从来都不在意这个世界。

这真是一件极狂妄的事。

可偏偏他站在落叶间说出那一句“我来”时，神色又极平静，而且极认真，就好像是在说我搬得起可你搬不起，我行但你不行，所以你不如我，这样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个世界并不在那人眼中如何高大。

于是那人看着对方快要不行了，就说了一句我来吧。

一卷书来到了这个世界。

那人在书中说，灵气的本质，只不过是能量的一种形式，而且是一种很普通的形式，并不如何特殊。

五行元素，金、木、水、火、土，不过是这个世界眼中物质的类别，而且他另外还说，这种对物质的分类，其实同样愚蠢。

灵气是能量的形式，而五行元素是物质，那人还说物质事实上也是能量的一种形式，灵气与一切物质都是并列的关系。将对物质错误的分类强行加诸在灵气之上，毫无逻辑，所以愚蠢。

最后，他说，愚蠢，是一个很普通的词。他之前一直是如此认为，只是最近注意到了有些人对此看法不同，才做出解释。他认为，愚蠢是客观的。

这真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柳州心想的确如此，道理不通，自然就是愚蠢，哪里有那么麻烦。

他又翻开了下一页。

这一页竟然整整的全部都是对话，甚至没有加上一点点旁白来解释，就连那人是什么年龄也不知道。他好像是要故意用这种方法，来让后世的修行者注意到这一页。

“师父，弟子有一事不解。”

“说。”

“当今修行界，灵气正在缓缓衰退，修行者越来越紧张，各大王朝风云涌动，鱼龙混杂，泥沙俱下。弟子出身的西泠国近来更是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嗯。”

“修行者向道而修，清心寡欲，理应风轻云淡，不理凡俗世事。但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却又不得不入世寻求机缘，以支撑道途。否则身死道消，一生的努力都将白白浪费。”

“嗯。”

“弟子天资尚可，得蒙师父看重，收入门下。灵气降世，万物开启灵智，主动修行。修行一事，本是大道所在，修行者自当不偏不倚，一心向道，一心问道。”

“但红尘滚滚，牵扯太多，化凡亦有机缘，有时甚至是唯一的机会，修行者究竟应该如何自处？请您为弟子解惑。”

“不。”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

“我很失望，你因为他们而错了。你本不应如此，因为你是我的门生。”

“大道三千，修行其实不是大道所在，只不过是三千道路中的一条。”

“修行只不过是一件很平常、很普通的事，只是通向大道的选择之一，能做好便做好，不能便不能，没有必要沉溺其中，倾尽全力，却无法自拔。”

“大道三千，路途无数，都是一般容易，或者说一般坎坷。我常常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偏偏对于修行这条路途如此看重。它只不过是和许许多多平常的事一样，比如吃饭穿衣、读书学习、赏雪听雨、沏茶采药等等，和它们一样，都是三千路途之一。”

“他们正是因为太在意修行这条路，才会以为修行者应当化凡。”

“修行只是一件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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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很普通的事，大道三千，无数路途，根本没有高低之分。哪里有什么化凡？究竟是谁对你说，修行者相比其他人，便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他们只不过是在无数条道路中，选择了修行这条路而已。”

“化凡？修行者正是对修行太过看重，才会有这样的想法。因为修行本来就不需要脱离凡尘，修行怎么可能需要脱离凡尘？他们哪里知道凡尘究竟是什么？”

“修行只是无数选择中的一种，你只要把它当成和吃饭穿衣、读书学习、赏雪听雨、沏茶采药等等，把它当成和这些生活中的平常事一样的事情，融入生活之中，而不影响生活中的其他部分，这就够了。”

“修行本来就不是大道，又哪里有什么超凡脱尘、一心向道？”

“一切修行者的一心向道，都只不过是愚蠢至极。”

“我曾在许多地方看到过许多人，他们有男有女，有着不同的天赋，不同的生辰、名字和性格。他们有的血脉平凡，有的不凡。有的出生在腊月，有的出生于正月，或者五月，都有。有的遍读经书，有的一字不识。有的眉毛很淡，也有的很浓。”

“他们都一心向道，所以都愚蠢至极。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希望你能明白。”

“是，师父。”

柳州沉默着看完了这一页，心想真是个很简单的道理。他很早便明白了，所以从来不觉得修行就是大道。也正是因此，他站在了七滇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一心向道，他从来都不。

他只是有些疑惑，这个道理，虽然在这之前不是所有人都懂，但这本书的这一页已经讲得如此透彻，为什么人们还是不明白。

柳州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就像他不明白，为什么城主既然选择了大道三千之中修行这一条路，想走就走下去，不想走便换一条，偏偏却又要用那无数路途中的另外一条，来辅助修行这一条。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意义。

大道有无数条路途。

路途都在大地，大地都是齐平，彼此本无高低。

创造出修行者这个词，本身就是一件无趣的

事情。

因为修行只是平常。

难道你吃个饭就要叫吃饭者，穿个衣就要叫穿衣者，然后吃了饭穿了衣，再沏个茶，就摇身一变成了沏茶者？

难道你因为一片叶子站在了七滇的梧桐下，便要叫下来者？

难道你在人潮拥挤之中捡到了两枚细银币，便要叫拾币者？

难道你看着别人的自传却莫名有种熟悉感，便要叫熟悉者？

柳州平静地想着这些，不由得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有些好笑。

于是他就笑了。

她原本站在一旁，正低头愣愣地看着他的脸，此时他却笑了起来。她心想真是好看至极，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粒阳光悄悄爬上窗户，从缝隙间钻了进来，正轻手轻脚走着，忽然一个不小心没踩稳，从窗棂上跌了下去。

灿亮的阳光躺在地上，闭着眼睛，没敢出声。还好刚刚有一阵笑声突然响起来，恰好掩盖住了自己摔在地上的声音。它心想做阳光总要阳光些，别人帮助了自己应该学会感恩，这阵笑声也是一样，自己应该感谢它一下。

于是阳光也笑了起来。

（本章完）

.

我来？

什么我来？

而现在，他忽然发现，除了柳州之外，还有一个人和自己一样喜欢捡漏。虽说从他的行为上来看，捡漏多半是无意识的。但好不容易出现了个这么有天赋的人才，怎么能轻易放过？

以后如果有个人跟着自己也挺不错的嘛。

江生感觉自己发现了个不错的种子。

也很有趣。

……

……

像修为、地位、灵币、丹药、符箓、法宝等等，诸如此类，这些其他修士无比热衷的东西，他都不在意。

所以三个月前，老头子停在那儿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话，最后很认真地问他，看到这座深渊之后，你究竟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