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山略一琢磨，已知其中道理。情报司本就是个不讨喜的职司，人人避之不及，生怕被抓住什么错处。想到这里，心里有些感激，马行川从来没和自己当面提过这话。

狄文豹起身一礼，临走时又说：“我不喜欢兰姑娘，师父你可不能乱点鸳鸯谱。”

狄文豹慌忙从蒲团上下来，跪在一旁：“师父别赶我出门，我以后用心修炼便是。”

陈小山不禁叹气，“你师祖是个没路也要劈山开路的性子；你师父现在道途同样不顺，但是从来不想得过且过；你大师兄老骥伏枥，向道之心更胜从前。偏偏你不争气，老天给了你这么好的机会却不知道珍惜，你当好机会是人人都有的？”

一阵静默后，陈小山睁开眼睛，沉声说道：“徒弟，你年纪在这，许多道理也用不着别人教。我当初收你为徒是念在你有一片求道之心，并不是为了让你还什么恩情。如果你以后再胡闹，别说我不认你，你知道我从来说到做到。”

“你是楠鸿弟子，跑个甚？以后在师伯面前不能这样。行了，你去吧。”

狄文豹挠挠大脑袋，呲牙乐了，重新坐在了蒲团上，说：“师父，我回山后就好好修炼，争取早日破境。”

陈小山点点头：“以后少管闲事。是了，你为什么不听你马师伯的话？”

陈小山被气乐了，不禁又觉得奇怪。兰锦茵相貌姣好，资质也不差，与徒弟也算身份相当。即便狄文豹真不喜欢，这反应也有些过了，于是问：“这是为啥？”

“让你说你就说，哪有和师父讨价还价的？”

狄文豹嚷嚷道：“司里现在谁都不愿意和马师伯多接触，我现在看到他就想跑。”

“兰姑娘争强好胜，凡事都要别人听她的，我老狄可没这个福气。”狄文豹啧了一声又说，“还不如一个愿买一个愿卖来得顺当，师父你是不知道，只要给了钱......”

“滚蛋。”陈小山一抖袍袖，将他打出了阁楼，忽然想起秦月儿，便又把她放了出来。

秦月儿穿戴整齐，出来后恭恭敬敬的给陈小山磕了头，然后低着头跪在陈小山身旁，连呼吸声都变得很轻。

“我说了你可不能生气。”

陈小山搓了搓下巴，一时之间心情有些复杂，这丫头简直溅的让人无计可施。

秦月儿摊上了那么一个娘亲，从小耳濡目染，确实无从选择，可要说溅也是真溅，明明花容月貌却又甘心与人为奴。最不可思议的是只因自己踢了她一脚，居然就要破境。这个时候放她出去，她肯定会千方百计找上门来，就算找不到这里，也能找到楠桦山。

于是沉吟一番后说道：“从今以后你不是姑娘，不是蛇妖，爷只当你是一件人形法器。”

秦月儿满脸喜色，再次磕头：“奴多谢爷成全。”

陈小山一挥袍袖，将她重新收入魔宫。

眼下飞凰阁正常运转，该轮到外事阁了。想到这里，陈小山打了枚飞符出去，让章彪通知一下阁里的各位明早议事，之后拿出纸笔，继续研习游丝剑法。

游丝十五景，前五景涵盖山水天地人，凝聚成五个杀招。第一式画江湖陈小山已得其中真意，剩下的就是境界以及手熟的问题，他现在正在揣摩第二式：踏歌行。

这一招剑经上说：

步虚踏空蹈红尘，白翎芒芒明此身。

今夜剑光映北斗，明朝凰羽落师门。

虽然目前还揣摩不出真意，但是他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北斗在北天，而北落师门在南天，一夜之间剑光游走南北，想必是与剑遁有关。

陈小山想起萧远航所传的《阴阳步斗七星剑》，再想起师姐所习的《北斗天河晦明剑经》，不由对掌教师祖十分敬佩。

师祖因材施教，从剑经中挑选出合适的部分传授给萧远航和莫湘湘二人。这两位也争气，将剑经结合自身所学，各自有所突破。

一炁混沌将身凝，禹步相推登阳明。

天回地转履六甲，蹑罡履斗齐九灵！

陈小山轻吟几句，拿出尘光剑，再上面弹了数下。七颗星花接连从剑身上跃出，在眼前排布成北斗七星形状。忽，又有一根丝线眨眼间将七颗星花贯穿，串在一处。

陈小山牵着丝线轻轻一抖，七颗星花同时发出轻微的嗡鸣，一一爆散，随即化作七股白色气流落在指尖，旋转不休。

秦月儿跪行到陈小山脚下一步之外停住，视线对着靴腰，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小时候见那些男人在娘亲裙下谄媚屈膝，任打任骂，奴心中作呕，可是直到现在才知道其中的道理。”

说着视线上移几寸，“前几日得爷教诲，奴心中喜乐平和，预感年内经受天雷便可破境。”视线又下移至靴面，“爷的脚下便是奴的归处。”

陈小山虽然有些不自在，但是想到这姑娘以前的样子，再看她现在无比顺服甚至是非常卑微的姿态，心中难免涌起了一丝异样，于是咳了一声，说：“你坐好，说说今后的打算。”

“爷面前奴不敢坐。”秦月儿语气平静。

狄文豹鼻青脸肿的被放出来后，哎呦哎呦的叫了半晌。陈小山只当没听见，盘坐行功。可能狄文豹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主动住了口，将冷茶一口喝完。

“你抬起头来，爷让你坐你就坐。”陈小山一指对面的蒲团。

秦月儿慢慢抬头，眼神清澈，视线只与陈小山袍袖平齐。那里织有几处暗纹，大气而不张扬，用的是暗青莹亮的丝线，袍袖摆动间隐约可见高山大河，也有雁鸿风桦。

陈小山顺着她的视线才看到这些暗纹，心下一凛，又一暖，起身坐到了卧榻上，“我事情多，你痛快说完，别耽误事。”

“弟子知错了。”狄文豹脸色红涨，又嘟囔了一句：“说话怎么越来越老气了。”

“你胡说个甚？坐好。”陈小山见他有悔改之意，便不想再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