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很痛。

他记得他昨夜哭得很惨，他试着说话，一发声就嗓子疼。

今天，是八月十五，本该是合家团圆的日子。

有一个孤单的身影在夜间不断奔跑，他并不知道今夜是什么日子，更没想过过什么节。

今夜的月，很圆，圆得就像一个玉盘。月光洒落，整片大地都染上了银白。

正午的阳光似乎能刺破眼皮，虽是闭着眼睛，陈伦也感受到了那份炫目。

他不懂，仿佛一旦停下来他就会失去生命。

跑了很久，很久，直到满头大汗，直到每踏出一步，都需要使出浑身力气。

用手挡住阳光，丝毫没有变回人的喜悦。

这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无力，多么的无力。

...

撑起身子，腿很酸，他还是强忍着站了起来。

陈伦回到了昨天的那个房间，那个像是大殿，又像是女子闺阁，仔细一看，又有点像山洞的房间。

回到那里的时候，天边已经出现了火烧云。

他累倒在地，哭得像个孩子。

“你伤不了我。”

“我要见她。”

“我说过，我送她回去了。”

“为什么不杀我？”

“因为有趣啊。”

掐住脖子的手已经放下。

“我不杀不反抗的人。”

“有趣有趣，我越来越觉得你有趣了。”

季萱摸了摸脖子，她想不通面前的男人哪来的力气，她可是亲眼看着他发狂似的奔走了一夜，累到倒地的。

“你的功法很特别。”

“我很好奇什么样的功法才能让人变成狐狸。”

季萱不断说着，陈伦却始终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说完了吗？有趣吗？”

“哈哈哈哈，你就算不回答我也没用。这确实有趣，哈哈哈，有趣，有趣！”

季萱大笑，甚至是在狂笑，陈伦却完全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曾经，某位远古大修，天纵奇才，却苦于自身限制，修为境界不能寸进。”

季萱坐在桌子上，拿起酒杯给自己斟酒。

“他日思夜想，想了不知多少年，终于被他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季萱一口干了一杯酒。

“他发现，他之所以毫无进境，就是因为他是人。”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所谓人是万物灵长，最接近道的生物。可他却偏偏说他修不下去是因为他是人。”

季萱似乎看酒杯不好用，拿着酒壶一口一口，那艳丽的容颜配上这美酒，别有一番风韵。

“他殚精竭虑，终于想出了一套功法，一套足以颠覆整个修仙界的功法。”

“那套功法能够让人有妖的身躯。”

说罢季萱看向了陈伦，再次露出了她那邪魅的笑容。

陈伦听到“妖的身躯”四个字的时候，不由得睁开了眼。

“什么意思？”陈伦的话语很平静，平静得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不关注这个问题。

“那套功法固然很强，很有效，可是这功法却会伤到身边的人。”

季萱的表情颇具玩味。

“只因为这套功法，天不允许。”她把最后四个字说得很重，生怕陈伦听不清。

“因为逆天而行，他身边的所有人都相继死去。”季萱把酒壶放回了桌上，站了起来。

“你还要听下去吗？”

陈伦没有回答。

“出来走走吧，让我继续说下去。”

季萱出了门，陈伦迟疑了片刻，跟了出去，却始终离季萱三步远，就这么跟在她后面，听她说话。

“世界上只出现过一次能够让人变为妖的功法，只有一次。”

“那位远古大修引来了无数修士的拜访，这也确实是他应得的。”

“可他不愿意交出他的功法，每次拒绝的理由都是‘天不允’。”

“没有人管他为什么孑然一身，只因为关心他的人早已消亡殆尽。”

“可是他还是不愿意，他不想让别人感受到他的痛苦。”

“你说这人是不是很傻？”

季萱转过身来，笑着看陈伦。

“我不知道。”陈伦还是没忍住，同季萱对话了。

“你想知道他的结局吗？”

陈伦点头。

“他的修为已经能够叱咤修仙界，所以没有人能够逼他交出功法。”

“他不愿意伤人，但是所有人一起来找他，在他拒绝了所有人之后，不知是谁提出了一个意见，一个对他来说很恶毒的意见。”

季萱背着手抬着头，朝着月亮走去。

“他们群起而攻之，想倚仗人多来击败他，夺取他的功法。”

“他击败了所有人，可是他却也伤了所有人。”

“后来，他消失了，就像是蒸发一样，凭空消失了。”

季萱停下来脚步。

“你愿意加入我寒月宗吗？”

季萱抬起手，做出了一个先别说的动作。

“昨天是中秋。”

季萱抬着头，看着月。

“他当年就喜欢在夜晚看着月亮，他能看上好几个晚上不休息。”

“你知道我这宗门为什么叫做寒月宗吗？”

季萱再次望向陈伦，这次却没有挪开视线。

“这难道是他的宗门？”陈伦猜测道。

眼前的女子又笑了，陈伦摸不透她的想法。

“寒月宗开山祖师钦慕于他，我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他傻吧，又或者，是寒月宗的开山祖师傻了。”

陈伦感觉眼前的女子突然美了很多，也不知是因为这月色，还是因为这没心没肺的笑容。

“我觉得他不傻，我觉得你们的开山祖师也不傻。”陈伦的回答很是坚定。

“你愿意来寒月宗吗？”季萱再次问询，这次却没有打断他。

“我不愿意。”

“为什么？”

“我不想。”

听到这话，季萱抱着肚子笑，这场景，如果不认识她的，肯定会觉得她就是个花季少女。

“好，你可以走了。”季萱的表情瞬间变得如寒冰般冷漠。

“哦，对了，提醒你一声，你杀了老五的侄子，既然你不愿意加入，那就...自求多福咯。”季萱再次露出那邪魅的笑容。

陈伦一步三回头，似乎怎么也想不通怎么就被放了。他稀里糊涂被抓来，稀里糊涂被放走。想了想，他又对着季萱大喊了一句。

“我要是发现你伤了她，我一定会找你报仇的！”

季萱听到这话，又捧着肚子大笑。

许久，陈伦早已经离去多时。

“希望你能护住她吧，不过首先，你得活下去。”

.

“你信不信这都是事实。”

陈伦无力的身躯直扑季萱，他竟然掐住了她的脖子。

他在等，等待谈判的对象出现。

是夜，季萱如期而至，当她看到眼前的男子时，她眼中竟然也有一闪而逝的惊讶。

一觉醒来，汗水浸湿了衣衫，陈伦飞也似的跑出房屋。

“她在哪里？”

“送回去了。”

“我不信。”

他心中想的，只有一件事，他亲近的人有危险，他必须去帮助她。

这座山他没有来过，这片土地他未曾踏足，一头乱窜，盲目而又愚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