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秋匆匆的行了一礼，忽然之间也明白了，这么些年，将军和夫人之间的夫妻情分，已经快要被磨得干干净净。

姑娘嫁妆里面的伤药，是从前刚刚出嫁的时候，软磨硬泡的让老爷夫人出面，去请了江南有名的神医，就算是陆家富庶，请神医进府制伤药，也花了许多的钱财。

一直以来都是养在深闺无人识，如果当真让这两个娇滴滴的女孩儿，去承受整整三十大板，这跟要她们的命也没有什么区别。

云晓灵早就猜到，或许会有这样的结局，于是便也没有什么反应。

可是话要出口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在这里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两个女儿。

“这个时候哪里还管得了什么吃食！”陆雅云焦躁地站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你去把刘大夫请到院子里来，要是等一会儿，玲儿疼得厉害怎么办？还有，我嫁妆里面有上好的伤药，快快都去取出来！别愣着呀，快去！”

映秋招呼着小丫鬟收拾桌上撒了的茶盏，一边轻声安慰道:“夫人，莫气，这一次，大小姐也没有吃亏，二小姐她们，也得了老爷的训斥。”

“他们得训斥难道不是应该的吗？！”陆雅云莫名其妙的看了映秋一眼，还是怒气冲冲的模样:“难不成他们得了训斥，灵儿挨的手板就不疼了？！”

当时说是怕战场上刀枪无眼，万一有一天，将军受了重伤，这个伤药尚且能够保命。

“夫人说的是，小姐，今天这次确实受苦了。”

映秋重新端了茶盏，还特意试了水温，生怕一不小心又让陆雅云不高兴了，见她面色缓和一二，这才继续说道:“方才奴婢已经吩咐人，让备下大小姐最爱吃的绿梗米粥，还有白切鹅掌，等到大小姐一回来就能够用膳了。”

可是直到现在，这个伤药也没有拿出来用过，如今，小姐不过是挨了戒尺，姑娘就让把这个伤药取出来。

这是不打算留给大将军了。

“等等……”

映秋稍微愣了愣，实在是没想到，自家主子护短护成了这个模样，不过显然这个时候是要顺着毛捋的。

云元朝背负着手，冷冷的看着，不发一言。

手心滚烫的厉害，微微的卷曲手指，便觉得有一股无法忽视的胀痛，等到这一阵子胀痛缓过来，内里的皮肉就仿佛针扎一样。

果真不愧是从军营里面出来的人，下手还真是毫不留情。

等到手上拿一些忍耐的疼痛好些了，云晓灵端端正正的跪好，“爹爹，还有什么事吗？如果没事，我就回院子里了，还得看看妹妹到底毁了多少东西。”

这样倔强的模样，简直跟她娘如出一辙。

云元朝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好像是一个宴会，穿着素衣白裙的女子似乎说了什么话，被其他的女孩儿嘲讽了几句。

若是换作平常，略微说笑几句也就算了，可是偏偏，那素衣白裙的女孩儿却站在那里，振振有词的据理力争。

对面的几个女孩子说不出话来，颜色就越发恼怒。

当时的情景，原本云元朝也只是匆匆一撇罢了，可是人到中年，回想起来却历历在目。

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留意到了那个女孩儿。

所以家人跟他说，让他跟那个女孩成亲的时候，他心里非但没有抵触，反而有些隐隐的欣喜。

可是等到成婚之后才发现，他跟女孩儿两人都是这样宁折不弯的性子。

虽然在很多事情上都能够很容易的达成一至，但是两人性格太过相像，在生活当中就会变得咄咄逼人，针锋相对，谁也不肯让谁，谁也不肯认错。

到了现在，回想起来，似乎也只有刚成婚的那两年，能够算得上是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之后的那些日子，好像也只是互相蹉跎罢了。

“好，爹爹这里有伤药，书射，你送大小姐回去。”

云晓灵知道他现在这样是在示好，微微的屈膝行礼:“多谢爹爹厚爱，灵儿就此告退。”

张了张嘴，云元朝终究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们父女二人，什么时候变成了说一句话就要行一礼，这样生疏的模样，跟朝廷里的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可是明明在大女儿小的时候，他也会搂着她玩儿，会推她荡秋千，会让她骑在脖子上抓着头发，她也会甜甜的笑着叫爹爹，不是现在，这么生疏有礼的模样。

书射扶着云晓灵慢慢的走在院子里，两人之间静谧如山，终究还是她打破了沉默。

“大小姐……你不要怪将军……”书射这句话刚刚说出口，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他也是喜欢你的。”

云晓灵原本微微的垂着头，听了这话，抬头看向她嫣然一笑:“我知道的，书射姐姐莫担心。”

在军营里头都能够风风火火的人，看她这个模样，脸色瞬息万变。

“书射姐姐也是遵循父亲命令，有劳了。”

另外一边云白薇被揽在琴姨娘怀里，眼泪一溜烟儿的就掉了下来，琴姨娘更是不住的安慰，只差叫心肝宝贝了。

陆雅云好像是叹了一口气，补充道:“那几个描了白梅的不要动……唉，算了算了，灵儿，这次也不过是皮外伤，也用不到，你去请刘大夫过来吧。”

映秋松了一口气，急急忙忙的退下了，生怕姑娘忽然就改了口。

原本云元朝想要按照军中的说法，一人三十大板。

书射是一直以来直接听命于大将军的，这会儿收了手上的戒尺，脸不红气不喘的行了一礼。

“两位姑娘，得罪了。”

云晓灵微微地摇了摇头，脸色一片惨白，豆大的汗珠粘湿了额发，眸子里的神色却沉静自然。

陆雅云这些日子不知怎么的，倦怠的厉害，等到他从午睡当中醒过来，这才得知灵韵斋发生的事情。

“又是那一对贱人！”陆雅云狠狠地一拍桌子，“一天天的阴魂不散！我们灵姐儿是哪里招她惹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