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戎了然，以情场高手的身份劝诫道：“别害羞嘛，小云旧，你不说，他怎么会知道你的心意？就算他知道，你也还是得戳破那层纸。否则你们的关系永远都不会有进展的。”

云旧很认真地说：“谢谢。”毕竟一番好意。

休完春节假期，云旧返回部队。此时正好是招新结束的第二天下午，乾部按例在训练基地举行的内部排位赛接近了尾声。

在基地外围，云旧迎面遇上位熟人。熟人身材高挑，戴着眼镜，看起来十分平易近人，但说话总带着一股痞子味：“哟，云旧上校。下午好啊。”

Z国西北部，甘陇。

云旧没有说话。

也许是因为终于与江余恢复了联系，心情有所好转，也可能是因为江余的一些话让他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想法有所浮现，这么多年来，面对好友坚持不懈的打趣，云旧第一次回答道：“不用。我有喜欢的人。”

“哦……什么？你说什么？!”穆戎吓得差点捏碎了手里的镜片，瞪着云旧，说不出话来。

“谢什么谢，咱俩谁跟谁啊？干嘛这么客气。对了，快说你看上谁了？我认识他不？你们关系到哪一步了？点头之交？普通朋友？好朋友？知己？……”穆戎激动地抛出了一大堆问题，云旧微微蹙眉，有些嫌弃：“你很吵。”

铁丝网外是一望无垠的沙漠，此刻黄沙一层层地被风吹开去，在渐失热度的阳光下散发着蛮荒气息。远处，一列黑翼战斗机编队正在返航，其剪影和蓝天白云一起倒映在云旧黑色的虹膜上，如一尾黑鱼误入了盛开着蓝白色莲花的墨池，衬着身上的黑色军服，显得云旧的眉眼愈发清冷而不近人情。

所以，如此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居然会动了凡心？一方面百思不得其解，一方面对八卦心痒痒，穆戎戴好眼镜，单刀直入地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告白哦？”

“哎呀，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我是怎么样的人，你还不习惯吗？来来来，快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没有温度的视线淡淡地扫过穆戎，云旧突然想起江余话多时神采飞扬的样子……想他。

然后他一脚把穆戎踹到了铁丝网上。

就在这时，起风了。

这就是你向我隐瞒的事情，江余。

真是，“惊”、喜、啊。

“是不是着凉了？”女军医关切地问青年，他刚才打了个冷颤。

青年摇头：“没有着凉，就是有种不详的预感。”

虽然说过见到我会开心，但我不打一声招呼就来参军，还是这种特殊部门……小旧果然还是会生气吧？

噫，吾命休矣。

内部排位赛的成绩出来了。女军医惊讶了一番，向青年祝贺：“恭喜，十强第一。”

青年礼貌地微笑道：“谢谢，运气而已。”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女军医说，“他们要是知道你这次飞行其实有点晕机，表情肯定很精彩。”

“中尉。”青年的笑容有些苦恼，“你别取笑我了。我只是中午吃得有点腻。”

“哈哈，好吧。作为道歉，我给你讲讲咱乾部的八卦？”女军医说。

“你刚来肯定没听说过乾部的三大单身男神。其中一位是负责人事的安淮北中校，很成熟稳重的大帅哥哦。他性格好，脱单不会难，但问题就在于他超级弟控，眼里只有他宝贝弟弟，暂时不想谈恋爱。

另一位是乾部副部长，管财政的穆戎中校。他是痞帅型的，看起来不靠谱，实际很值得部下信赖。因为他信奉只上床不说爱，十分花心，我们一致认为他会注孤生。当然也希望有人能制住他啦。

最后一位是乾部的全权代理人，俗称部长的云旧上校。作为乾部公认的高岭之花，他的美貌和难追程度我就不多加描述了，实力也跳过，主要说说他的‘追求者’。”

女军医看看周围环境，小声说道：“真心话大冒险，我们一般玩的比较大。比如给上校送一星期的花，写一个月不重复的情书，甚至半夜闯进上校宿舍跳脱衣舞。据说跳脱衣舞的那个人现在见到上校都还绕道走……嘘，这些你可别说出去啊。”

联想到了有趣的画面，青年忍不住笑出了声：“我都不知道居然还有这种这么有趣的事情，哈哈哈哈哈……”

青年所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云旧就站在不远处隔着热闹人群看着他。

即使九年未见，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江、余。

云旧无声地唤出这个名字，眼里有最狂的风与最静的海。

九年前。

“小旧。”

“嗯。”

“你有想过长大以后要去做什么吗？”

“军人。”

“和外婆太他们一样吗？那我就去给小旧当军医吧!”

“好。”

“诶？我开玩笑的。”

“我知道。”

“是吗？我其实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以后说不定真的去当军医，然后分配到跟小旧同一个部队，哈哈。”

“嗯，我等你。”

“好啊。咦？小旧，今天早餐是什么啊？有鱼的味道，闻起来好香。”

“是你喜欢的鲫鱼粥。有些烫，过一会再吃。”

成绩，排位，一切都尘埃落定，聚集在机场的人们散去了。但江余没有走。

女军医问了一句：“你不走吗？等朋友？”

“我朋友哪个死兄控抛下我跟他哥跑了。而我选择留下来思考人生。”其实是待会就要见到小旧了，有些紧张，江余决定趁现在再过一遍台词和流程。

“其实是发呆吧？”女军医笑了，“那你慢慢思考啊，我有事就先走了。”江余点点头。女军医走出去没几步，看到往这里走来的人，严肃表情，足跟并拢站直，行礼道：“上校好!”

来者高窈健硕，冷淡地点头回礼：“王中尉。”

背对着男人的江余在听到他开口说话的瞬间脑子一片空白。

灵魂三连问：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

……忘记了。

无需回头，他知道男人正向他走来。他的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了江余的心坎上。感觉到那冷冽如冰雪的男性气息越来越近，江余的心几乎要撞开肋骨跳出来了。

这样下去估计会心脏衰竭而死的吧……？

转移注意力迫在眉睫，他急忙温故从中尉那里听来的八卦。

真心话大冒险……真心话大冒险……哈哈哈，向我隐瞒这种事情的小旧好可爱啊，江余想着，嘴角自然地上扬。

痴汉的力量给了江余勇气。

他转过身，看着九年未见的故人，平日古井无波的黑眸如今像是盛满了星光，里面的欢喜怎么也藏不住。

“嗨，小旧，”江余笑道，“好久不见。”

面前的人比记忆中高了一些，眉眼褪去少年的青涩，灵动不减，但多了几分成熟。笑起来的时候依然像太阳，温暖得连冰川都会化成春水。

云旧看着他，脸部的冷峻线条柔和了些许，唇边隐隐似有笑意：“好久不见，江余。”

终于，你回到了我的身边。

我不会再放手了。

半小时说长也短，青年和其他年轻的飞行员洗了个简易的温水澡，换上乾部常服回到机场集合。

云旧看完了穆戎交给他的名单。在翻到某一页，看到某个人的资料时，他的眼睛一点一点地眯起，再次确认了一个事实。

世界终于安静了。

下降高度，放下起落架，进入地面轨道，减速滑行，黑翼战斗机编队降落成功。

一个月后。

机场停机坪上，随着舱门陆续开启，身穿深蓝色训练服的飞行员纷纷从各自驾驶的战斗机里出来，早就等候多时的军医连忙上前检查他们的身体状况。

一个五官俊秀的黑发青年出舱慢了其他人一步。他从自己刚才驾驶的黑翼ARX–7上一跃而下，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不带血色，但眼眸依旧清澈，平静如无波古井。他先是看了看机场四周，闭眼缓和眩晕感，然后走向一个扎着低马尾的白大褂女军医。他记得那是负责给他做检查的医生。女军医看见他，赶忙走过去扶住青年，快速将一些感应晶片放置在他身上。她的助手则开始采集从感应晶片反映过来的青年身体各项的情况。

约过了五分钟，女军医对青年说：“可以了。你去休息室坐一会，换件衣服，半小时后回到这里集合。”

云旧略微点头，算作回应：“穆中校。”

“诶。”男子摘下平光眼镜，露出极具侵略性的锐利眉眼，“你觉不觉得今天这风儿好喧嚣，看，我眼镜上面又有沙子了。”说着，他靠在道路旁边的铁丝网上拿布仔细擦拭镜片。“我说，好歹认识了这么多年，我跟你打招呼，你咋还这么冷淡？有科学研究表明人谈了恋爱会变热情一点，你赶紧去尝试一下吧。我，穆戎，随时可以为你介绍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