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陛下已经到来而楚峥竟还坐在那没有动弹，福安公公回头瞧了一眼自己身边的皇帝，忍不住提醒道。

“大皇子殿下，陛下来看你了！”

出神的齐孝帝听到福安的提醒随即抬头，就见自己眼前果然已经是天牢的大门了。

他不再继续想下去了，带着人缓步走入了天牢之中。

“陛下，天牢已经到了！”

因楚峥背对着监牢门口而坐，所以皇帝一时也瞧不见他的表情，只瞥见青年那挺直的脊背隐隐还透露出一丝身为皇子的傲气。

因有那长达将近一年的失明经历，楚峥一旦处于黑暗之中对声音就格外敏感，他虽未动但那脚步声却清晰地传进了他的耳畔。

只听那阵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一路没有停顿长驱直入，似乎正是朝着他所在的牢房而来。

楚峥不是没有听见他们的动静，只是这时候的他并不想回头，继续端坐在旧席之上一动不动。

事实证明还真是有人来见他，只见三四名狱卒在前头带路，齐孝帝一行人终于穿过了那长而晦暗的天牢长廊，来到了关押着楚峥的这处监牢跟前。

齐孝帝停在监牢外，透过那由成年男子手臂粗的实木一根根竖起而建的牢房，将目光落在里面青年的身上。

大约是念着他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齐孝帝倒是难得的对他宽容了起来，见福安旧唤他不应他突然抬手制止了他，并命狱卒将牢房的门锁打开。

狱卒闻言连忙拿出钥匙，将门锁打开迎了皇帝进去。

进去之后皇帝命狱卒退下，又让福安与随行的宫人一起等候在外面，自己轻展衣摆坐在了楚峥的面前。

这种时候，难道还有人会来见他？

他仍是这样一幅淡然处之的模样，似乎丝毫不介意他会因此而生气。齐孝帝也不知他是真的不害怕，还是故意装出这样一幅淡然的模样。

他因他的态度心里已然升起了淡淡的不悦，可他今日到底不是来找楚峥吵架的，是以想了想还是暂且压下了心内的怒气，故意问道。

“只是一个女子而已，若你请求，朕未必不会放过他。”

然他话音还未落下，楚峥便轻轻一笑。

“不必父皇费心了，儿臣自己的妻子，儿臣自会保她无虞！”

他的表情一直淡淡的，直到这一刻那与他极其相似的唇角才终于勾起了一抹嘲讽的弧度。

齐孝帝很快明白过来，他竟是在嘲笑他，是在讽他当初将自己的发妻逼死之事吗？

这事向来都是齐孝帝心中的一根难以容外人置喙的刺，此时被自己的亲儿子隐晦地提起，他登时便瞪圆了双眼。

“朕知你心中不平，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你亲生兄弟下如此毒手。不是朕容不下你，是你心思实在太过歹毒，于天下人所不容！”

待他将话说完，楚峥忽然无奈地叹了口气，瞧着他道。

“父皇今日来此到底是有何要事，若只是想教训儿臣的话，似乎也已经晚了。”

他都已经决意要将他处斩，此时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他不是没有向他否认过自己并未杀楚琰，可他还不是不信他的话，仅凭着那两名刺客的口供，就认定了是他杀了楚琰。

当然在齐国如今的情势下，楚琰死了从明面上来看确实仿佛由他获利最多。这大概也是他与周贵妃都如此认定他是那个杀人凶手的缘由之一吧！

他不意外自己的父皇会选择以他之死来换取周贵妃一派的息事宁人，但他着实有些受不了他明明已经心狠地要他的性命，此时却还故作慈父模样来他跟前。

他想他如何，明明自己都快要死了，还像个大孝子般伏在他的脚下求他开恩吗？

其实齐孝帝也有些说不清楚自己今日为何要来此，他先前并无要来看望自己这个即将被处斩的儿子的计划，是因为被慕轻微出逃一事所惊这才临时起意来到了天牢。

他先前不明白，如今注视着楚峥那极其肖似静娴皇后的脸，他脑中如灵光乍现陡然明白了己之所求。

原来他此行不为别的，他只是单纯地想来看看楚峥，聆听一下自己这一向持重的大儿子临终前对他的乞求而已。

是的，他就是想看他服软，看他屈服在他的脚下，仿佛这样便能驱散当初大殿中那个以头击柱面目狰狞的女人在他心头留下的阴影。

只是让他失望的是，楚峥非但没有为自己求情，反而因为死亡已经注定，对他有些不管不顾的无礼。

既是这样，心中不快的齐孝帝也不愿意压制自己的怒气了，板着脸看向楚峥。

“你的性子一贯随了你母后，总是有些自以为是的傲气。你以为你此番将她救走了便算赢了？朕向告诉你朕已经派出了精兵去追，她绝对逃不出京城。就算侥幸让她给溜出去了，朕也依旧会找到她，将她斩于你的坟前。”

话说到这里，楚峥才微微抬眉，眼中有了一丝忌惮。

他似乎已经厌倦了与齐孝帝争吵，缓缓地叹了一口气道。

“父皇您何必如此，您也知她出身卑微对您构不成威胁。儿臣已经如您所愿甘愿伏诛，父皇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皇帝并无什么试探楚峥之意，倒是很痛快地就将自己此之因给说了出来。

楚峥抬头对上他那已经明显浮现不悦的眸子，点了点头。

楚峥直到这时才放下了手中笔，朝着齐孝帝抬手行礼。

“父皇！”

才刚想到这，身侧的福安猝然开口。

明明眼前这男人正是亲自下令要处斩他之人，可楚峥在面对他时态度却十分平和。

瞧他如此荣辱不惊的模样，齐孝帝的心内微微诧异，锐利的眸子盯了他良久然后才道。

“慕轻微在回京途中遭劫，这是你做的！”

而天牢里，一处勉强还算干净的牢房内，一身素服的楚峥正坐在一面旧席子上面，提笔往面前的宣纸上缓缓落笔。

然而才刚写下第一个字，从牢房外面便陡然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