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上玻璃门，她将清晨的点点寒意隔绝在了窗外

端正地重新在床沿上坐下“请进”

穿着轻薄的白色罩衫，她赤着脚下床，推开厚重的玻璃门，沐浴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之下

今天是个好天气，太阳的金光将周遭的浮云都镀上了金色

天刚蒙蒙亮，凯瑟琳就自己醒了过来

身后的门被敲响了，她转过身去，重新走进屋内

也许是昨夜那场不成体统的求婚给予了她力量，先前那些惊慌失措早就离她而去了

越是这样重大的场合，她就越不能退缩

是侍女长，连带着五六个女仆

是时候重新骄傲地昂起头颅了

整座科赫古堡逐渐苏醒，她依稀能听见楼下仆从们匆忙的脚步声，还有餐厅里摇铃的清脆响声

头两个捧着她名贵的首饰盒，后两个提着她今日要穿的高跟鞋，末尾的两个推着一个套有她洁白婚纱的木质人偶

“小姐，请”，侍女长微微躬身，将她引向梳洗室

又进来四五个新的女仆，不等她在梳洗台前坐下，她们就忙不迭地围住了她

她是冯·巴尔曼家的女儿，科赫家未来的女主人，她决不能让这千百位宾看见她的弱点和软肋

等她再一次从浴盆里跨出来，已然是一个全新的凯瑟琳

就像是接受洗礼后的教徒一样，焕然一新

侍女长为她裹上厚重的浴巾避免着凉，看着她开始洗漱

一个女仆拿来一个小巧的暖风机，为她吹头发

洗浴的部分终于结束了，昂首阔步地走出浴室，她将身上束着的浴巾解下，换上女仆们递来的崭新的里衣

侍女长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两个杯型蛋糕和一只苹果，“吃点吧小姐”

凯瑟琳扫过一旁女仆手中提着的腰封，笑着接过小蛋糕捧在手心里，反倒是啃了两小口那只苹果

“谢谢，可我不太饿”，她随手将小蛋糕放在一旁的梳妆台上，却马上被女仆收走了，“开始吧”

可她显然低估了那腰封的威力，在它闭合的那一刻，她只觉得自己的腰际被牢牢封死，除了吐息似乎容不下任何食物了

只可是这是她亲自要求的尺寸，早知道她当时就该听约亨的，换一条稍稍宽松些的来配婚纱了

但现在她只好挺直腰板张开双臂，让女仆们把圣洁的婚纱从她头顶缓缓套下来

她们不停调整着婚纱，一会是裙摆，一会是肩线，一会是胸前

等凯瑟琳亲眼看见自己在镜子里的模样，又已经耗去五分钟有余了

可这丝毫没有冲淡她起初的那股惊羡

她就像一朵盛放的白玫瑰一般，而胸口和袖口的那些蜘蛛纹就像清晨时分缀在娇艳花瓣上的露水一样，晶莹剔透，华美莹润

初升的太阳毫不吝啬地撒下阳光，从玻璃窗里透来的光芒倾洒在她一头金黄的秀发上，就像是金色的流沙，倾泻在这白裙之上

“真是太完美了”，侍女长喃喃自语道，呆呆地看着眼前绝世而立的她

女仆们又一次蜂拥而至，她们簇拥着她在梳妆镜前的一个矮凳上坐下

如今她穿着这身不容折辱的婚纱，自是不能容许她将这裙白纱坐在身下，于是只好放一个矮凳在中心，供她坐下，免得裙子上留下褶皱

一个打扮高雅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提着一大个梳妆包，她一见到新娘就半蹲在了她面前，仔细打量起她的眉眼和面庞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从她那个大的过分的包里取出若干化妆刷和脂粉，开始打理她精致的面容

等到这一步都结束了，便到了配戴首饰的环节

一轮光彩照人的钻石项链被戴在了她洁白修长的颈间，而同样的还有两只耳环

最后的最后，她的白纱，被扣在一个缀有钻石的小皇冠上，在她的周遭垂坠下来

那是她祖母德·玛利格涅家的冠冕，也是当年她祖母和母亲出嫁时用的那只，如今又被戴在她头上

这只钻石皇冠，见证了这个家族的女人们的婚姻，她们的幸福与不幸，她们的分与离

到这一步，所有仪式都结束了，而太阳也已经升到了半空中

她听得见宾们轿车的轰响声，还有乐队若有若无的奏乐声，鼻间传来美食的香味，还有她自己周身的轻柔香水味

侍女长带着冯·巴尔曼夫人来到了房门口，今日的她也颇为郑重，穿着一身与冯·巴尔曼族徽相衬的淡勃艮第红色，一头金发束在脑后

“母亲”，凯瑟琳在女仆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迎向了她

“准备好了吗，你父亲等着你呢”

“嗯”，女仆为她套上洁白的真丝手套，递给她那束属于新娘的捧花

桔梗散落在硕大的白玫瑰之中，缀有星星点点的满天星

那束捧花，在巴黎从丽兹手里接到过的那束，今天又会从她的手里落到谁的怀中呢

不管那个女子会是谁，她都会怀着诚挚地祝福她拥有美满和谐的婚姻，就当是这一好运的延续了

笑着从那束捧花上移开视线，她重新看向冯·巴尔曼夫人，“走吧”

走出房门，走廊里站着两个天使般的小女孩和两个小男孩，粉雕玉琢的

他们朝她天真地笑着，手中提着装满玫瑰花瓣的小小藤篮，慢慢跟在她身后

走下宽阔的楼梯，引入眼帘的是冯·巴尔曼先生，他穿着自己在大战时曾服役的军队制服，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大厅的玄关处

看着她在母亲的搀扶下从楼梯上走下来，他只觉得自己的双眼都要呆住了

强忍住不让逐渐湿润的眼眶再有什么有损他颜面的举动，他别扭地转过头去一瞬，又扬起笑脸转向她，“卡特，我们走吧”

冯·巴尔曼夫人将凯瑟琳的手臂交在了他的怀里，自己率先走了出去

“好”

肥皂泡被轻柔地打在她身上，又用温度正好的水擦拭去

从她的每一根发丝，到手指尖脚趾间，都被女仆们用她们灵巧的手指服侍过

在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她旁若无人的轻轻解开晨袍的衣带，褪下衣衫

跨进放满了温水的浴盆里，她轻轻阖上了眼睛，感受着女仆们擦洗自己的身子，梳洗自己的长发

1939年10月柏林

她就像个布娃娃一般人人摆弄，这其中的无聊是必然的，可却也是为美丽而付出的代价

这可能会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她可不希望这一天出任何不如意的岔子

没到这一天，她是无法知悉，为何当初在巴黎，丽兹会那样的心烦意乱

面前楼下的喷泉池在分秒间变成了一池金沙，所有属于植物的绿色都被强势地掩盖住了

感受着砖块的冷意慢慢从她的脚心渗透进她的肌理，这令人战栗的寒意却让她的思绪更加清晰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