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有了这枚戒指，一切快得也让她有些跟不上节奏

她本该是感到喜悦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内心平静得如一潭死水

仆从们奔走着，收拾各种残羹剩饭和废弃的装饰物品，而主人家们早已睡去

凯瑟琳安静地躺在床上，和往常一样，她侧躺着看着那扇半开着的窗户

当宴席散去，宾纷纷打道回府之后，整座冯·巴尔曼府安静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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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远，灯火通明的柏林城区

她叹了口气，有些不自然地挪开了视线

仿佛今日举行订婚仪式的主人公不是她，而是另一个幸运的女孩

虽是古朴简洁，但戒身上却刻着他们二人名字的缩写，在些微的光亮下反射着冷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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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上双眼，她紧紧靠在这张大床上，感受着这空间内的一丝一毫

这座宅子，见证了所有

所有的所有

抬起自己的左手，她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自己无名指上的那枚金戒指

两行清泪在黑暗中贴着她饱满的脸颊慢慢滑了下来，打湿了床单

眼神忽然又朦胧地望向了远处柏林的灯火，她倔强地翻了个身，彻底阻隔了自己的视线

“您今天起的可真早啊”，安娜给坐在镜子前的凯瑟琳打理着头发

望着镜中的莫名有一丝憔悴的人儿，她敏锐地发现她的脸颊上有两道淡淡的泪痕

默默垂下了视线，她马上接上了话，“是因为要和上尉去领证件吗”

凯瑟琳扯出一个有些无力的笑，“是啊”，从自己珠宝盒的上层拿出那枚戒指

“是去妇女联合会吗”

她垂下了眸子，小心翼翼地把那枚戒指戴上，“不，党卫军总部，现在都归他们管了”

安娜没有接下去，只是有些仓促地打理完了她的头发，“您今天想穿哪件裙子”

“雾蓝色的那条”，她脱口而出，而记忆却在她发出第一个音节的那一刻，闪过了一个画面

几个月前的那一天，她也正是穿着这条雾蓝色的裙子，兴冲冲地去找他

安娜见她眼神有些飘忽，上前两步，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没事吧”

她眼中几分躲闪，有些不自然地拢上了自己的左侧脸颊，“我没事”

今日照常是约阿希姆开车来接她，带上全部的证件，她稳稳当当地坐进了车里

“昨晚睡得还好吗”，依旧是那俊朗阳光的笑容

“嗯”，她微笑着，轻巧地旋转着无名指上的金属戒指

“那就好”，他发动着汽车

霎时间，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填补了一切声音

“你呢”，等了半晌，她突然开口

他几分意外地侧过头来，“我？挺好的，谢谢关心”，带着和煦的微笑

车子略过那片她再熟悉不过的田野和树林，直到柏林城逐渐出现在地平线上

挂着硕大万字旗的高楼，行走的军人，女郎，戴高帽的先生，车流

也许是时间尚早的关系，此时街上的人并不如平时那么多，显得整座城市空旷了不少

顺着那条记忆里的大道，驶过那个记忆里的路口，停在那栋记忆里的大楼面前

“东西都带齐了吗”，他眼神扫过她紧捏着的文件袋，“走吧”

为她打开车门，两人走上台阶

武装卫兵十年如一日地驻守在门前，警觉的眼神直直地望向前方

他们的制服已经从冬天的那些‘大棉被’换成了夏装，不过这应该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不巧的是，即便他们来的是那样早，前面也有了好几对新人急着登记，两人只得乖乖排队等候

大堂里如以往一样，军官们匆忙地穿行着，电话响着，带着纸张哗哗的声音

她侧头看着地面上的那些黑白格子，视线逐渐延伸到中央的主楼梯

两面巨大的窗户将大量的阳光投进室内，每个从楼梯上而下的军官都仿佛被镀上了圣光，以至于她甚至有些难看清他们的面容

曾几何时，他也是那样，从这楼梯上…

“真是混乱极了”，耳畔突然传来约阿希姆的声音，她忙回过头去，用有些朦胧的眼神看着他紧皱的眉头

“你说什么”，她有些怀疑起自己的听力了

“这大堂，真是无序”，他重复了一遍，就将视线投回了她身上

她有些心虚地垂下眸子，轻嘲了一声

过了半晌，她才默默抬起头来，失神地直视着前方

不知为何，在这儿的一分一秒都让她感到煎熬，就仿佛她心底在期待着什么，却又巴不得远远地逃开

她在期待着他，期待着他的出现，即便她清楚地知道，他并不会出现

“冯·巴尔曼小姐？”，一个声音的出现再次打破了她的臆想

她忙看向声音的来源，却发现是曾经那个她总是恫吓的军士

带起一抹婉约的微笑，她看着他朝自己走来，“您今日有事找吗”

“啊”，她有些仓促地瞟了身侧的约阿希姆一眼，“我们是来办婚姻登记的”

那军士跟着她扫了他一眼，眼中混杂着惊讶和慌乱，用献媚的语气赶忙说，“那我来帮您”

想必这就是报上登着的，那位中将的儿子了吧…

约阿希姆冷眼看着两人间的互动，这样的不寻常，莫名的热切，莫名的…有猫腻

所以又是他的原因…

刚一到这儿，他就直觉性地感到她的状态不太对

不对，她从醒来的状态就不太对，太过于疏离和冷淡了，就像丢了一缕魂魄

而她一到这儿，整个人就像被什么东西给吞噬了，身心都是

她那迷茫的眼神，木讷的语气，僵直得就像朽木

他不用去猜，也不想猜，他知道是他的原因，她的那个弗里茨

难道她从昨夜开始，想的就是他吗？

她早就知道今日是来党卫军总部办手续，所以止不住地去想他？

他无法，也不想逼她去忘记他，或者强迫她对自己喜笑颜开

但每每她这样做，他就感到自己炽热的内心被冰冷的箭矢扎穿了

如果她仍然爱着他，那么自己又算什么呢？

仅仅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吗

接过军士递还的证件，他扬起一抹满意的微笑，“谢谢”

“我们走吧”，他看着她投向自己的眼神，扫过她无名指上的金戒指

我们走吧，离开这个腌臜的地方

本以为有了约亨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就会狠狠地将他抛之脑后，头也不回地奔向新的生活

可原来过了这么久，自己还是忘不掉他啊…

儿时的嬉闹，山间的策马扬鞭，离去与送别

还有，

1939年4月柏林

他向自己望来的第一眼，备餐台后沉重的呼吸声，站在回旋楼梯下等她的黑色身影…

她抓着床单的手猛地一紧，紧到指甲都嵌到了掌心，尖锐的疼痛感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差一点…就又陷进去了

微风撩起纱质窗帘，像水母一样轻轻浮动着，轻巧而婀娜

远处，成片的森林静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