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草翻了翻证件，他扫过名字那一栏

约阿希姆·科赫

一望无际的田野一直蔓延到天边，植物在阳光下闪着绿油油的光，波澜壮阔

云朵懒洋洋地挂在天边，偶尔几只乌鸦叽叽喳喳叫着掠过，直冲进那些树冠里去了

宽阔的道路两边是高大的树木，即便是这晚春艳阳天的阳光都无法穿破他们牢固的屏障，只是在路面上投上了点点虚影

国防军军官来这儿不稀奇，但他的确没有见过哪个上尉军衔的家伙是亲自开车来这儿的

不知开了多久，一幢巨大的堡垒式建筑出现在地平线上，它的规模是如此的宏大，以至于背景里的山脉似乎也变得不值一提了

见自己的目的地出现在眼前，约阿希姆渐渐放慢了车速，跟着一辆军用摩托缓慢前进着

暗中咽了口气，他将证件交还给了车内的男子，“请问您找谁”

在哨所的栏杆前停下，他摇下窗户，看着哨所里一身黑色的卫兵向自己走来，冷冷地说，“证件”

也许是他一身的国防军军装让这个看起来颇为年轻的卫兵吃了一惊，他竟一时忘了接他的证件，只是一脸呆愣地站在那儿，眼神不断在他的领章和面孔之中游移着

“弗雷德里希·冯·路滕伯格中尉”

“请稍等”，卫兵面上有些不自然，忙跑回了哨所

拿起电话，从电话簿里找到中尉办公室的电话，他拨通了号码

耳边传来引擎的轰鸣声和摩托车的轰响，他单手扶着方向盘，从自己的内袋中摺出自己的证件

又是沉默的几秒

“让他进来”，话音刚落，电话就被挂断了

卫兵有些犯怵地放下听筒，小跑着重新回到车边，“您可以通行了”

约阿希姆点了点头，看着栏杆在自己面前被徐徐升起

在偌大的中心广场上将车停好，他大步流星地走进了主楼

“我有什么能帮到您吗”，站在接待台前，一位军士问道

他的眼神在扫到他肩章的同时也顿了顿，继而挂起一丝仓促的微笑

“我找冯·路滕伯格中尉”，语气沉静而克制

“东楼四楼”

“谢谢”

绕着楼梯一圈圈走着，他终于在顶楼的拐角看到了他

全身的黑色，一丝不苟的油头，蓝得瘆人的眼睛，挺拔的身姿

他未婚妻曾经的情人，确实不差

“没有记错的话，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带着一丝礼貌的微笑，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无论他内心有多么厌恶眼前的人，他还是必须保持自己的仪态

更何况，他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

“我的荣幸，但我很确信这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弗雷德里希直视着约阿希姆的眼睛，握住了他的手

摄政街的那次，才是

当卫兵念出“约阿希姆·科赫”的名字时，他整个人都顿住了

钢笔在雪白的纸张上划出一道多余的痕迹，让他紧紧皱起了眉头

他来做什么，他们不是两天后就要进行订婚仪式了吗

呵，现在这幅登门拜访的作态，是想要来嘲讽他吗

脑中浮现出那日的巨幅头条，他径直将钢笔扔在了一旁

她所谓的那个完美的未婚夫，青梅竹马，科赫中将的独子

可真是好大的官威，就该让他吃个闭门羹才对

刚想恶狠狠地吩咐卫兵将他拦在门外，呼吸却突然一窒

那头金色的长发，还有那双莹润的眸子，那方红唇

莫不是她出了什么事？

她的样子已经入烙印一般印入了自己的脑海，让他如何忘却，再狠毒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用力地一眨眼睛，他嘴唇颤动着，最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让他进来”

果决地挂掉电话，他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却突然又站了起来

整理着自己的衣帽和发丝，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约阿希姆敏感地察觉到对方似乎在暗自使手劲，于是便直接松开了双手

真是够无聊的把戏，他可不愿奉陪

看着对方有些错愕的表情，他微微仰起了头，“不进屋聊吗”

两人在桌前坐下，又是一阵冗长的尴尬

“说吧，什么事”，弗雷德里希看着眼前的男人，耐着性子问道

他约阿希姆坐在这间办公室里的每分每秒，都在不断提醒着，自己有多么失败，有多么卑微

从柏林总部被派来这偏远的容克学院，就只是因为自己爱上了不该爱上的人

你问他后悔吗？当然

后悔遇见她，后悔爱上她，后悔这样不受控制地沉沦在她的爱里

逐渐失去自我，被她的家族抛弃，最后被她抛弃

他们到底还要他做些什么，笑着看着她扑进别的男人的怀抱吗？还是让他心甘情愿地为这对璧人献上捧花？

要知道，他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上天已经给他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而自此之后，他再也不会重蹈覆辙了

“卡特的病，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病”，他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别废话，你明明知道”，约阿希姆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语气中几分愠怒，“抽搐，挣扎，歇斯底里”

他就像一头狮子，不怒自威

弗雷德里希无力地张了张嘴，顺着大开的窗户，他飞快地扫过远处的崇山，又重新迎上他的眼神，“你真的想知道吗”

他似乎该说出真相，即便他知道对方可能会直接掏出配枪顶着自己的脑袋

凌了凌神，他的眼里满是认真严肃，丝毫没有方才那较劲的幼稚样子

约阿希姆冷冷地看着他瞬间的变化，坐直了身体

几秒钟的沉默，在电话里雪花音的衬托下却是那么的致命

“是否需要我告诉上尉您不方便？”，卫兵敏感地察觉到其中的猫腻，忙补上了一句

几声忙音之后，电话接通了

“什么事”，还是那一贯冷冷的，带着威严的声音

1939年4月柏林

“报告中尉，有您的访”

“访？”，他的语气终于有了些起伏，“叫什么名字”

“国防军的约阿希姆·科赫上尉”

一辆黑色的轿车穿行在树木间，车速不慢，远远看来就像一道黑色的剪影

来往的车辆并不多，偶尔会碰见一辆笨重的运兵车，自是瞬间就被他超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