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她这一辈子就要受困于此了吗

关门前的那一刻，约亨透着一丝无奈的眸子，又一次出现在她的眼前

月色浓醇，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倾洒在房里侧躺在大床上的女子身上

她睁着一双狭长的眼睛，怔怔地望着窗外

夜色像一层阴翳一样笼罩在大地上，让一切都消停，沉降下去了

痛苦地闭上眼睛，她紧紧抓着抱枕，感受着它松软的质感源源不断地接受着自己越来越大的手劲

她就像是重生了一样，用崭新又无助的样子观察着这个世界

她不知道自己的反应会这么严重，即使已经过去了近半年，那逾越的恐惧感还是轻车熟路地找上了她，而她的身体在瞬间就放弃了抵抗，让自己牢牢地被把控住了

那双碧蓝的眸子，在月色下闪着光，明明是那么的皎洁，却透着那样的心凉

上一次，她给了他那道疤，那这一次呢…

她也不想这样的…

是自己让他失望了…

老宅安静的可怕，自己的心跳，喘息清晰可见，仿佛成了夜间唯一的鼓点

翻了个身，她重新闭上了眼睛，试图睡去

刹那间，她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可眼下约阿希姆的样子显然在他意料之外，所以，他想知道为什么

一时间，只有厅里的摆钟滴答作响，诡异极了

最后还是玛德琳打破了僵局，“听说你和卡特相处的很融洽，这真是太好不过了”

将军微笑着看着自己夫人的侧颜，又随她把视线投向了他

“啊，是的”，几分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眼前却浮现出她方才忙不迭地冲上楼梯的狼狈样子

融洽吗，是的

好吗，并不

将军敏感地发现了他神情中的不对劲，瞬间沉下了面孔，“发生什么了吗”

玛德琳的笑意也僵了僵，一脸紧张地看着楼梯上的儿子

虽然她很高兴凯瑟琳为自己选择了对的路，但旧爱哪是那么容易忘的，保不准她心里还有他的位置

先前那个中尉的事还过去不久…

女人心，是最难懂的

“没有”，他微妙地调整着自己的神色，“一切都好，明早我会和她一起去迎接冯·巴尔曼一家”

要知道，在这订婚仪式前，任何小小的偏差都是致命的，两个家族都不想听到任何的插曲

冯·巴尔曼家是知道卡特的情况的，但他的父母却不

若是让父亲知道了她的怪疾，尤其是危及到了他所一直憧憬着的家族下一代，难保这又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他突然希望自己有个兄弟姐妹，这样家族传承的重任就不会只压在自己身上了

他不想逼她，她需要时间

他们需要时间

清晨的冯·巴尔曼家，所有人都沉浸在迎接老爷夫人的喜悦中，唯独凯瑟琳有些出神地坐在会室里

他昨天没有说自己会几点来，所以这意味着每一分每一秒

她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他，昨晚想好的一切对策在实践面前都是那样的理想，那样的遥不可及

不过他一定不会对自己有怨言的

瞧她这份莫名的自信啊

这就是你一直心安理得折煞他的理由吗

走廊里，侍从们不停奔走着，准备着中午盛大的接风宴

而她却只是一个人偏居一禺，完全地和这欢腾的气氛剥离开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小姐，上尉来了”，侍女小跑着来到会室，向她报告着

“好”，拿起一旁的包袋和帽子，她起身随她来到门口

一身便服的他站在门廊下，看着她笑意盈盈地向自己走来

“怎么样，好些了吗”，他还是挂着和煦的微笑，好像昨夜的一切只是她一个人的臆想一样

她点了点头抱住了他，感受着他的手环在自己腰际，“好多了”

那样的炽热，却是她触不可及的温度

“对不起”，她呢喃着，抬起头来有些焦躁地等着他的反应

“没关系，我愿意等”，他在她的头顶轻轻烙下一吻，“对我们有点信心”

我们…

轰隆隆的火车鸣笛声由远及近，两人并肩站在站台上，看着那个庞然大物逐渐开近

身后还是十年如一日的嘈杂和纷乱，各种语言混杂在一起，各种气味也是

而她只是淡淡地看着那辆火红色的车逐渐驶进站台，在自己眼前停下

突然间，一种奇怪的情绪在她心底升腾起来

对人的思念，还有一种带有悲观气质的沉重，似乎是已经料到了不久之后必会散去的那场宴席

迎接与送别

没有了送别，任何的迎接也就失去了本质里的那份期待和喜悦，一切都将变得平淡乏味，就像失去了情感的调剂

而当这次的宴席散去，她就是一个人了

冯·巴尔曼家派去的唯一使臣，前去踏上这一趟征程的唯一一人

难道她该害怕吗

小拇指不受控制地一抽，她仿佛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右手被他紧紧牵着

十指相扣，掌心相对

她感受得到他细密的汗毛和肌肉纹理，还有他掌心的温度，心跳仿佛都连在了一起

转过头来微微打量着他，却被他抓了个正着

“怎么了”，他迎上她的双眼，看着她慌乱的逃窜

“没什么”，她重新转过头来，看着头等舱的舱门被徐徐打开

自家儿子在众将军面前将她带走的样子实在太过高调，引得众人都不停地感慨着时光催人老，还顺带又恭喜了两家喜结连理

有这么一个开头，将军当然想着今天也会有一个完美的结局，金童玉女的故事最得他的意了

厅里，科赫中将正和夫人笑呵呵地说着话，他们拿着约阿希姆儿时的相册正回忆着曾经的点点滴滴，却突然看到儿子这样默默无言地走了进来

原以为他至少会向他们打声招呼，道声晚安，却见他一言不发地踏上了楼梯

1939年4月柏林

“约亨”，将军叫住了他，看着他机械地止住自己的步伐

约阿希姆有些木讷地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父母，“父亲，母亲”

他原以为父亲叫住他是为了什么事情，没想到对方也是同样的打算

凯瑟琳已经清醒了，准确来说，很久之前就清醒了

当最先的那股畸形的抽搐渐渐淡去，留存下来的却是无尽的空虚和不真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