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偌大的柏林，竟没一个能收留她的地方

她不想承认，方才短短的一瞬间，她竟想到了那个地方

当他看着几分失魂落魄的凯瑟琳独自从大楼中走出来时，赶忙奔了上去

她无助地望了望四周，竟没有瞧见他

好在卡尔长了个心眼

那她还能去哪里呢

“小姐，回家吗”

看着自己的话好不容易引起了她的注意，他忙扯出一个慌乱的笑

国王大街36号

无声地张了张嘴，她的眼神随着街边的过路行人飘动着

回家？不，她不想回去

脑中不断勾勒着那儿的一分一寸，而那些记忆是如此的鲜活

鲜活得仿佛她才离开了一日之久

她独自行走在回忆之中，柔软的羊毛地毯，鼻间萦绕着的淡淡古龙水味

“我…”，凯瑟琳脑中乱得很，脑中的乱流冲得她无暇思考了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快点好起来，好吗

当凯瑟琳敲响夏福尔家的门铃时，伊迪斯正和她的母亲用着下午茶

“卡特，你怎么来了？”，震惊无比的她立马给了凯瑟琳一个熊抱，“你是何时回到柏林的，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

几月未见，眼前的女孩却憔悴得如此陌生

就像一颗失去了光泽的珍珠，显得那些胭脂更加于事无补了

她不知道，为何她会在这样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午后，突然降临在自己家门口

若非是她对这张容颜再熟悉不过，她都快质疑起眼前的女孩是旁人假扮的了

躺在这个熟悉的怀抱里，凯瑟琳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感受着这个拥抱中的每一丝温度

天啊，被人惦记着的感觉竟是如此的美好，而她险些就快忘记这种滋味了

“快些进来吧”，伊迪斯松开了手，引着她进屋

她简短地和夏福尔夫人打了个招呼，便随伊迪斯去了她的房间

这房间丝毫未变，落地窗，三角琴，毛绒地毯，蓝色的天鹅绒饰品

一如她上次造访时的那样

但她却几乎记不起来自己上次是何时来的了

凯瑟琳在熟悉的沙发上坐下，看着仆从端来两杯加了奶的茶，又默默退出去

她没有看伊迪斯，而是像个孩童一样逃避着她的眼神

到底是自己做了亏心事啊

“卡特，能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面对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逃避，伊迪斯终是忍不下去了，“我听说了科赫上尉的事”

她又突然打住了

凯瑟琳凝神盯着那柔软的地毯，用眼神勾画着它的一纤一毫

突然，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了下来，打湿了她的衣衫

“哦，卡特，你到底是怎么了”，伊迪斯忙从一旁拿来纸巾，“你倒是说啊”

眼前的人儿泫然而泣，那双晶石般的绿色眸子竟透着如此的悲伤

到底是谁负了她

“我要订婚了”，抽噎着，凯瑟琳好不容易拼凑出这句话

抬起头来，她直视着伊迪斯震惊的双眼，“和科赫上尉”

诡异的寂静流转在两人之间

伊迪斯险些松开手中的陶瓷杯子，但些许茶水还是沾染到了她的真丝衬衫上

“那冯·路滕伯格中尉…”，她顾不得擦拭那些污点，而是带着试探的眼神问道

“都结束了”，凯瑟琳别扭地移开视线，努力平缓着自己的情绪，“他已经走了”

“啊，对”，伊迪斯垂下眸子，轻啜一口茶，“是你父母的意思吗”

凯瑟琳点了点头，却忍不住轻咬着下唇

血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金属的味道充斥着她的唇腔，陌生又冰冷

同为名门贵女，凯瑟琳的痛伊迪斯自是能懂

原是准备了一腔的安慰，现在却笨拙地一句都讲不出来了

看来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所以除了朝那个方向行进，还会有什么变格呢

她小心地尝试着转换话题，但不管怎样气氛却还是如此僵停

而对面的人儿又抽泣了起来

“不如你搬来我这儿住几天”，她倏地握住了凯瑟琳修长的手指，“至少也胜过你独自一人住在郊外”

这是个即兴的提议，她也从未和父母商量过，但不知为何这句话就是这样自然地从她口中蹦了出来

凯瑟琳怔住了，她望着伊迪斯晶亮的眸子

黝黑的眸子，如黑菩提那样

挣扎着带起一丝笑意，她用袖子再一次抚过眼角，“好”

什么都比独自在那郊外腐烂堕落来得强

和蔼的夏福尔夫人自是同意了这个提议，还差使着佣人们当即就为她准备好了一间卧房

“我们夏福尔家和你父母也算相识，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看着夫人温婉的笑，凯瑟琳终于笑了出来

真心实意的笑

天知道要她这番样子笑出来有多难

似乎在那夜的风波后她就再没有这样笑过了

于是两日后，冯·巴尔曼小姐就提着几个巨大的手提箱搬进了夏福尔家

卡尔把箱子们一一交给夏福尔家的仆从，直起身推着关上了后备箱

望着夏福尔家这幢颇具规模的大宅，他看着自家小姐站在门廊下的样子

她是那样雀跃地同夏福尔小姐说着话，眉眼间是他许久未见的生气

不敢否认，自己在听闻小姐决意搬出老宅的消息时，竟对她这种“背叛”行为有些不服气

老宅自始至终都是小姐的家，她怎能说走就走呢

但此刻看着她的样子，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为何她执意要离开那儿

他有些落寞地转身向着车头走去，拉开车门

“卡尔！”，是小姐的声音

他忙转过身，看着她向自己走来

“小姐”，他微微躬身向她致意，“您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不…没有了”，她欲言又止，“卡尔，帮忙照顾好家”

眼中竟有几分不舍

“我会的”，他颔首

他熟练地坐进驾驶位发动汽车慢慢驶离，叹了口气

深呼吸一口气，她让自己紧紧靠在位置上，看着胸前的起伏

他已经走了

还有自己回过头时，见到的戎装男子

一身的黑

1939年3月柏林

“小姐”，没等到她回应的卡尔忍不住又问了一声

“去…伊迪斯那儿”，凯瑟琳朦胧的眼神瞬间被破开

她竟然又不受控制地沉浸进去了…

直到他站到了她跟前，她才恍然间意识到他的存在

护送她妥帖地坐进车里，他偷望着后视镜里破碎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