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认他们师徒两人确实已经很是熟悉，但当他知道了她这层身份后，他不能视而不见

她听到导师的称呼，忙站了起来把斯坦先生重新扶回座位上坐下，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局面了，她并不想让这些事让两人生分了

午间用饭时，凯瑟琳一脸腼腆地问斯坦先生能否在午后将书店交给自己一个人打理，斯坦先生很意外但马上就和这些天来送花的军官联系到了一起，他看着自己的学生，同意了她的提议

他看着凯瑟琳眼中的欣喜，倏地回想起那天拉尔斯提到的“全国领袖”之事，再三迟疑还是问出了口，“卡特，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他认真地直视着凯瑟琳的眼睛

凯瑟琳第二天早早地就到了店里，斯坦先生看着她如此如沐春风的样子有些好奇，但问她她也只是笑着不说话，于是两人照常开始上课

不知道过了多久，斯坦先生终于接受了当下的局面，他站了起来，有些拘谨地问道:“小姐您想喝些什么吗？”，他特意用了您这个称呼

凯瑟琳没想到这个话题会在这时候被提起，在她决定只身来柏林攻读大学时，就特意让自己冠上了父亲家族更加普通的姓氏。她希望能够像普通人一样融入学校的氛围、交到更多的朋友

导师在大学期间从未对她的身份起疑，怎么会在这时候突然问起这个？她想到可能是前些天弗雷德里希和拉尔斯的拜访让他起了疑

她认真地说“导师，我的名字并不能改变什么，我们的关系并不会变”斯坦先生笑着点了点头

难怪申报时她一句话就能摆平，难怪她随手就能拿出如此多的佣金，难怪她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前些天她时不时的告假也在他脑海中串了起来…他恐怕是需要一些时间来让自己冷静下来

凯瑟琳看着一言不发的导师，内心暗暗叹了一口气。两人就这么各有心事地坐在桌前，谁都没有看着对方

确实，这并不能改变什么，无非就是他如今清楚地知道了自己这个好学生究竟有多大的能耐了

他心中的私心默默安慰着他或许在不远的将来，面对着越来越甚的迫害，自己或许还能有求于她，只是她和那些军官的关系让他不寒而栗

他听说过党卫军的暴行，也从报纸上读到过他们在其他地区的迫害，但是自己这位如此识大体的好学生竟然还会和他们鬼混在一起

她本意并不想欺骗导师，但她总归是有些怕导师会疏离自己…她直视着斯坦先生的眼睛，“我的本名是凯瑟琳·冯·巴尔曼”，边看着斯坦先生眼中的不可置信

斯坦先生继续说着:“那位路滕伯格中尉，我在报纸上读到过，你可知道他做了些什么？”

凯瑟琳没有说话，默默地摇了摇头，他看着她猛地叹了口气，最后什么都没说。他并不想毁掉凯瑟琳的恋情，他只是幼稚地希望她不要被蒙蔽了双眼

吃完饭后没多久，斯坦先生就离开了书店，凯瑟琳静静地看着导师略有些蹒跚的步伐，他一步步沉重的步伐就像是踏在了她心上。她愣在了座位上，沉浸在了自己的思考之中

时间慢慢逼近傍晚，她内心原本的焦虑也被即将到来的惊喜渐渐填补，她掏出镜子看了看自己的面容又补了点口红，端庄地坐在了位置上假装读起了书，可她现在怎么又看的进一词一句呢

风铃响了起来，接着就是一阵厚重的皮靴声，但走了几步就又停了下来

她知道，一定是他来了，她不动声色地安抚着自己早已是波涛汹涌的内心，一边假装继续读着书，逼着自己仿佛不知道他的到来

弗雷德里希一进店就看到了凯瑟琳，今天那个犹太老头似乎不在，店里安静地很，只有美妙的音乐声慢慢流淌着

他今天一早回到了柏林，报备完工作就赶来看她了。听拉尔斯说她似乎有了交好的男性朋友，这让当时远在捷克的他一阵心悸，一股浓烈的危机感每日都充实着他的内心

天知道这两周里，他有多么想念她。他没有她的照片，只能从那张和元首的大合照里仔细端详她的面容，哪怕她站在一个并不起眼的位置，对他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如今思来想去的佳人真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他只是想多看着她一会，只可惜她好像还没有消气

他直直地站在店门口一动不动，就这么灼灼地看着凯瑟琳。凯瑟琳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但又不想表现出来分毫，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直到弗雷德里希小心地把花束放在了茶几上，踱步走到了留声机前，他看着斯坦先生一大篮子的唱片，好整以暇地开始一一甄选

他耐心地把唱片篮翻遍了，终于看到一张李斯特的，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把它架上了留声机。唱片转动起来，悠扬的旋律溢满了整间书店，是《爱之梦》

凯瑟琳翻书的手猛得一顿，她方才一直仔细听着他的皮靴声，忐忑地期盼着他接下来的举动，她听得清自己心底突突的心跳声，那感觉仿佛噎住了她的咽喉

但在听到那首情曲后，她再也无法压抑内心了。她轻轻地把书合上，就这么远远地看着弗雷德里希，她的眼角略微湿润，眼中不止有爱，还有有渴望，有酸楚，也有受伤

弗雷德里希也远远地看着她，直到两人四目相对。他读出了她的眼神，心下更是自责

认识她以来，骄傲优越的巴尔曼小姐从未流露出受伤的神情，她向来都是如同阳光一般明媚，她的笑仿佛能扫除一切阴霾，可自己却让她生生变成了这幅模样

他忍不住向她走去，一步两步，两人离得越来越近了。凯瑟琳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倏地站了起来

她不喜欢自己始终要抬着头看着他的样子，这总让她想起来那日他极富压迫感的样子。她就那么站着，看着他走到自己身前，两人保持了半臂的距离

她这才看清他的面容，这一去捷克，虽说他是个高级军官待遇一定不会差，但他还是免不得憔悴了些许

两人默默对视着，眼中都流转着情绪。弗雷德里希眼中带情，张开双臂上前抱住了凯瑟琳，紧紧锁住了她的身躯

饶是凯瑟琳内心再有多么挣扎和抗拒，再怎么思及自己的礼节和自尊，她此刻也再也不能抗拒自己的意念了

她反抱住了他，紧紧地抱着，抚着他的后背，她把自己埋在他的胸口，都能听到了他砰砰的心跳声。她等这个拥抱已经太久太久了，眼泪竟然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染湿了他胸前的制服

弗雷德里希把自己埋在了她的秀发间，轻轻闭上眼感受着她的怀抱，却突然感到怀里佳人的轻颤，仔细一看发现她竟是在哭泣

他知道自始至终自己错的离谱，伤她伤的离谱，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弥补她内心的痛楚，如今面对着哭泣的女子，他更是无助的像个大男孩一样，只是加倍地紧紧抱着她，让她感受自己的陪伴

凯瑟琳只是一个劲地哭，把他的制服哭湿了一大片，等到她终于雨转多云时，才意识到自己的丑态，猛地把弗雷德里希推了开。他正是没有一点防备的时候，被她这么突然一推竟然真的退后了两步

他看着她样子，晶莹的泪珠还挂在她的颊间，眼尾带着些许桃红色，就这么气鼓鼓地看着他

“凯瑟琳，对不起”，他又一次陈恳地向她道歉，也许是他如此低眉顺眼的样子逗笑了她，她扑哧一声破涕而笑，他这幅样子，真的像极了只夹紧了尾巴的小狗啊

他虽然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本能地看着她的笑颜带上了一丝笑容，他看着她笑得灿烂，说:“你可以当我的女友吗？”

凯瑟琳的笑容猛地止住了，她是真的没想到这个男人会如此冲动，如今自己刚刚有些原谅了他，他就如此得寸进尺，真是没有分寸

她的娇气小姐脾气又涌了上来，“等到一周后再说吧，免得你又突然不要我了”

弗雷德里希心下明了，虽然还是有些失落，但两人间的关系到底已经进了很多不是吗？至少她愿意原谅自己了，而且她明显还喜欢着自己啊

他走上前去，又一次紧紧地抱着凯瑟琳，她也一样心领神会

两人紧紧着拥抱着对方，许久都没有分开。弗雷德里希浮在她的耳边，轻柔地说:“明天我们一同去美术馆如何？早上十点”

这回苏台德地区他办事有功，希姆莱便赏了他一周的假期，这下正好能够他们二人一同相处了

他的吐气撩拨得她实在痒痒，这种瘙痒感一阵阵地传到了她的心里，她只觉得自己的心更加乱了

她轻轻回了一个字，“好”，就闭上了眼睛让自己更加沉浸在了这个拥抱中。等到两人终于分开时，太阳已经西斜，凯瑟琳撩开额间因为拥抱而凌乱的碎发，开始收拾着自己的书本

这时一只修长的手递到了她的面前，弗雷德里希用他带有磁性的声音缓缓说:“这位小姐，我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你共进晚餐？”

凯瑟琳看着他嘴角的笑，她怎么舍得让两人如此不容易的重逢就这么结束呢？把自己的手放进了他的手掌中

弗雷德里希如获珍宝，牵到了她的手就再也不愿意放开了，他带着她走到了自己带来的那一束玫瑰前，郑重地把那束花递给了她，她笑着收下了

两人处理完书店里的事就一同离开了，凯瑟琳先是找到了卡尔让他先回家后，再坐上了奥托的车

奥托的眼神忍不住在两人间来回转着，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他这两人一定有些猫腻，让他不禁对自家长官终于能开窍而感到高兴

在捷克时，他就总是看到长官板着脸在想着什么愁事，如今看来一定是怎么讨巴尔曼小姐开心吧。他笑着发动了引擎，驾驶着车子开上了去往餐厅的路

弗雷德里希带她去的是一家布置的颇为典雅的餐厅，着装正式的侍者将他们引到位置上，为他们倒上上好的白葡萄酒

一顿饭下来，两人都没有多吃，他们的关注点始终没有在那些美味的佳肴上，而是在对方身上

酒精的作用和令人迷醉的气氛，他们觉得似乎两人间的距离又近了些许。饭后弗雷德里希将凯瑟琳送回了巴尔曼府，两人告别时，他又在和那天同样的位置，在她的手背上轻轻烙下了一个吻

尔后就在凯瑟琳有些朦胧的眼神中，跨进了车里

凯瑟琳看着他的举动，只觉得一切似乎都重新回到了那刻，他们定情的那刻。她看着车子远去，提着裙子飞奔到了自己的房间，猛地扑到了自己的床上，把自己深深埋进了松软的枕头里

还有什么，能够比此刻更加美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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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雷德里希…拉尔斯…希姆莱…这一个个的名字对自己来说再寻常不过了，但对于自己的导师来说他们其中随便一个就能决定他和他家人未来的命运

她能理解斯坦先生的想法，但是她自己的想法呢？事到如今她已经无法轻易地放下对弗雷德里希的念想了，即便是有斯坦先生这一层，她也做不到否认自己的内心了

她难道不清楚这群刽子手对自己族人们的加害吗？不过这也不是他区区一个“低贱”的犹太人该管的了

凯瑟琳看着导师的表情有些不太对劲，便询问他是想到什么了吗。斯坦先生连连摆手，放在过去他或许还会进言一两句，但现在她多了这层身份，这话就更加不是他该说的了

1938年10月柏林

凯瑟琳只是内心焦急，以为他还是在因为她的身份膈应她，于是不屈不挠地继续询问他，她只想清楚地知道他的顾虑，她不想两人再出现隔阂了

斯坦先生只好委婉地表示自己看到她和那些党卫军军官的关系如此亲近，有些不适。她听得出来他字字珠玑，意图所指就是她和弗雷德里希他们的关系，当下就陷入一片焦灼

她一直都没仔细想过让导师直面那些军官，对他来说会是多大的折磨，她似乎把一切想得都过于理所当然了

曾经在大学里的时候，他知道凯瑟琳姓沃德尔，曾经也设想过自己的学生莫非是钢铁大亨沃德尔家的一员，但奈何沃德尔这个姓氏太过广泛，再加上凯瑟琳从未展露过任何架子，他就也没有继续想下去了

可如今，莫非她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