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泪眼婆娑，步步后退。

眼前的小道士是这般的陌生，可又是这般的熟悉，他本该就是这般，可他又怎能这般？

小道士笔下不停，平淡道:“蛇行蛇道，鼠行鼠道。大道三千，天地人共守之。行道便是行道，说什么替天？天又岂是可替的？”

小姑娘心中一喜，忙问道:“那你是答应了？”

“村里人，想请你替天行道……”良久，小姑娘吞吞吐吐，声音有些哑了。

“便是我求你，你也不愿意出手？”

“那是释家的佛陀。”

“人还说见义不为，无勇也。”

小道士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非是不愿，实是不能。”

“那你道家就是这般无所作为？任它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小道士身形一顿，起身正色道:“修道贵生，毕生所求，不过成仙、长生二事矣！”

小姑娘捂住心口，声泪俱下，就在她情绪即将崩溃之际，

一只大手拍了拍她肩膀，将她扶起。

粗壮男子脸色凝重，冲着小道士拱手一个江湖礼，闷声道:“舍妹承蒙道长多年照顾，叨扰！

“那是儒家的君子。”

男子抹了抹嘴角酒渍，打量着小道士，像是不知道话要从何说起。

最后只是叹声道:“舍妹是真心喜欢道长，倘若我一去不返，劳道长费心照料。”

小道士心头一凛，紧锁百年的心湖，竟然隐隐有震动的迹象。

壮士起身离去。

这时，方云也从顿悟中醒来，

这几日，他虽身处玄妙之境，但周围的一切都在他的感知范围内，

“阁下终于醒了。”

突然的一声，让方云猛然心惊，

迎上小道士那古井无波的目光，方云浑身一震，他这才惊觉，自己已然能动，且不知何时已经显化于这方世界。

不过从小道士的反应来看，对于他的出现并不意外，料想这是诸天万界邀请卷的功能，可能对面已经知晓了他的来意，

想通了这一点，

方云从容起身，随后沉默了片刻，道:“道长有没有想过，这一劫或许不仅仅是村子的劫，更是道长的劫？”

这一番话，顿时让小道士心神巨震，

小道士蓦然睁大眼睛，一瞬间，仿佛溺水之人，冷汗出了一身。

一手按在方寸集上，急急诵起静心诀，良久，心湖才平静下来……

方云望着与慌乱中强行平静的小道士，也不开口，而小道士也不敢轻易与方云搭话，

如此，两人就这样在菩提树下静坐了一晚。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

小姑娘风风火火跑到菩提树下，看到方云，她愣了一下，

不过小姑娘明显有急事，只听她语气急迫，问道，

“我哥呢？”

小道士正在方寸集上勾勒，却是看也不看小姑娘，平淡道:“走了。”

“走了？干什么去了？”

“求死。”

霎时间，

宛如五雷轰顶，小姑娘身形欲颓，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一旁的方云心中不忍，但他对此世界毫无认知使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揣测着诸天邀请卷送他来这方世界的目的，

不过，至少可以确定的是，眼前的这个小道士和这个姑娘便是此次邀请的核心人物，

“你怎么不拦着他？你可知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小姑娘泪雨如下，哭诉道，

小道士摇了摇头，淡淡道:“拦不了，你兄妹受村子恩惠，他以一死，换你在村中立命……道理，便是这么个道理。”

“小道士，你好狠的心肠！”

话没说完，小姑娘已经一阵风似的向着村外跑去。

直到小姑娘跑得远了，小道士才直起身，望着远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我听闻过无情仙道，但也知晓并非摒弃七情六欲才能成仙。”

小道士按着自己的方寸集，并不去看方云，

“我所修之道，便是无情仙道。”

方云摇了摇头，

“你说天道无情，大道无心；你说天若有情天亦老；那我问你，为何这世间万物，除却死物，皆有情？”

“修炼无情道，化为无情仙，如此辛苦，何不于此地坐化，化为一坯黄土也算是成了无情仙道。”

小道士不语，不反驳，但心中却是有了波澜，

“我曾听闻有绝世女帝，以平凡之资与红尘中崛起，历经五世身成就红尘仙。”

“求道之心坚若金石，可敬。”

听闻有人五世成仙，小道士稳了稳心神，

方云摇了摇头，

“你可知这尊女帝为何执着于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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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士转向男子方向，开口道:“壮士可知我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百年修行，半个仙人，这最后半步，我能守住心神已经是千难万难，又怎可插手红尘事？”

倘若是常人来说这话，必然是愤慨激昂，可是从小道士口中说出，偏偏又是平平淡淡，古井无波。

小道士微微颔首，目送粗壮男子扶着小姑娘离去。

深夜，菩提树下，

小姑娘有些为难，如往日般，伏在画案一侧，默默看着小道士作画。

“壮士也想劝我出手？”月色下，小道士负手而立，看不清表情。想来也不会有什么表情。

正是白天的男子去而复还。

男子不搭腔，只是靠在树根上闷头喝酒。

却又见小道士摇了摇头，“此道与我所行之道不符，因果沾染太多，我行不得此道。”

小姑娘忍住哭腔。“人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