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ero拿起杯子转了两圈然后倒掉，第一杯用来洗杯。

“若叶学院的小伙子们去神奥交流学习，在神和镇茶园摘回来的新茶叶，请。”三枝枫叶起身，在Zero面前还冒着热气的杯子里倒上淡青色的茶水。

三枝家对朋友来者不拒，觉得这个客人的名字有点意思。

坂本不二

难得来一个客人，是很稀罕的事情。

三枝枫叶用毛巾裹手，从炉火上提起一壶茶，倒上半杯。

煮上一壶新茶，三枝枫叶亲自执炉煨火，蒸腾的水汽散在他衣袖间。

三枝枫叶的年纪不算很大，四十来岁的样子，作为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来说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年轻。他结婚很早，二十出头的时候就有了第一个子嗣。

“这届学生还算有点良心，记得你这个圣人。”Zero端起杯子吹了吹，没有喝。

“好久不见，枫叶，你越来越像个糟老头子了。”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拥有无尽的时光。我们会老，会死，会随着岁月消失在历史里，你不会。”

“记得个屁，他们偷不到老婆子私藏的老酒孝敬我，就想拿两斤破茶叶蒙混过关。”

“不也很好么，喝酒伤身，让神奥那老婆子自己喝吧，她早点死最好。”Zero笑了笑。

他身边坐着的理发师也没有说话，三枝枫叶也没有给她倒一杯茶。

按传统礼仪，迎接贵客应该由家长陪客人谈天，家长的妻子执炉煮茶，若家中有女，则由长女执炉。现在却是身为家长的三枝枫叶亲自在做这些。

“奇怪的人干什么奇怪的事都不奇怪。”

“也是，你女儿在我那呆着挺好，让她玩两天吧，她在三枝家过得太累了，有这机会让她休息下挺好。”Zero笑看着三枝枫叶给自己倒上第二杯茶，说：“你家那些老不死也够狠心，偌大一个家业还真交给一个女孩子独自打理。你是执掌过三枝家的人，你知道这事有多累，我猜她都快经期不调。”

“我还没老到看不清账簿的程度，在退休之前还是能给孩子们当十几年顶梁柱的。”三枝枫叶说：“但是这孩子太要强，示不得弱。”

“她不给自己放假，我给她。”Zero伸了个懒腰，接着说：“对外面就继续说你家姑娘被我这个大恶人绑了吧，过段时间我让人把她送回你这。”

“你办事我放心。”三枝枫叶想了想，接着说：“我比较感兴趣这几年你怎么跑丰缘去了。”

“哦？”

“十年前你一声不吭直接失踪，我们都以为你是去那个地方送死了，甚至在陵园给你立了个衣观冢年年祭拜。今天你突然跑出来，倒是吓了我一跳。”三枝枫叶说：“怎么跑丰缘去干黑帮了？还叫棺之裂缝，什么傻冒名字。”

“关都还在复兴阶段，城都人才济济，神奥是老婆子的地盘，合众一团乱，卡洛斯……嗨，别提它，剩下能站住脚的也就剩个丰缘。”Zero略微抬头，直视着三枝枫叶的眼睛：“我养的那些小家伙啊，需要个成长的土壤，丰缘就很肥沃。”

“你对他们是真上心啊……也对，一个地区的积累，值得下血本培养，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三枝枫叶问。

“还行吧，有四个已经打下称号，还有几个天王级，剩下的在道馆徘徊，也就和若叶学院几届学生加起来差不多。”

“知足吧，若叶学院是什么地方，他们一届不见得能出一个冠军，你一下培养出来四个，已经非常了不起了。”看着Zero似乎有些失望的样子，三枝枫叶不由得感到好笑。

“我也是要养老的啊，可我养大的这些家伙一个个就是神经病，闲着没事干了就搞个不三不四的组织玩还硬说我是他们老大，搞得丰缘联盟都很头疼，我能怎么办，看着他们被丰缘的冠军暴打吗，只好跟着搞。正好我想把裂空座弄来研究研究，也缺人手，想让这些家伙锻炼一下，谁知道他们直接拉上东方把天空之柱给砍了，你说气不气。”

“能把丰缘那些家伙搞得焦头烂额，不也是本事么，神经病这一点也是学的你，这世上还有谁比你更疯。”三枝枫叶笑着说。

Zero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算算时间，他们里最小的也都快成年了吧。你身为监护人，是不是也该为他们考虑一下成家立业的事情？我三枝家别的没有，好姑娘还是不少的……”

“打住，你打的什么算盘我还会不知道，我的人不可能跑你三枝家当上门女婿，这种赔本买卖我不做。不，我这辈子都不会和你这奸商做买卖。”

“肥水不留外人田，你家姑娘嫁到我家也未尝不可，总比便宜了别人好，你说是不是？”

“没商量，婚姻这种东西，沾上利益反而变得俗套，更何况你就是个奸商。”Zero说。

“冤枉啊，你不想想十五年前大饥荒，是谁散尽家财全力赈灾，搞得资金链断裂差点倾家荡产。是谁卧病在床依然对流离失所的难民念念不忘，重病之下依然力排众议动用底层库存帮助难民渡过难关。

我做这些有任何回报吗？完全是在亏本啊，亏得家里那些老家伙都恨不得杀了我。

我要是奸商，那世上还有良心商家吗？”三枝枫叶一脸无辜。

“亏本？你骗谁呢。当年因为你散尽家财去赈灾，三枝家的确差点破产，但渡过难关之后呢？关都城都几亿人民都记得你的情呢，记得你救国救民于水深火热之中呢。你就是他们的救世主。这是声望，还有什么比声望更值钱的？

你套上救世主光环之后，连小姑娘买包卫生棉都要认准你三枝家的樱花商标否则坚决不买。外来的进化石商家想向关都城都出口货物都必须得找你三枝家的商队帮忙托运，好印上你家的商标。否则他们的货一件也别想卖出去。你这叫亏本？你家那些老不死们都亏到枕着金砖睡了好吗？

说白了，你这哪是大公无私救国救民，你这是一场豪赌，用三枝家倾国的财富赌一个声望。

这声望足够让你三枝家坐吃山空至少一百年，子孙后代争气的话，未来两百年，关都和城都的所有市场都会被你三枝家所垄断。”

Zero的语气很平淡，说出的话却惊世骇俗。

这话要是在外面说给别人听的话一定会被人人喊打，是对当年无私奉献的圣人三枝枫叶的抹黑，这种人会被关都城都全体人民唾弃。

但三枝枫叶本人对这些话，却没有反驳。

“赌这个，需要魄力，一掷千金的魄力。”三枝枫叶轻声说。

“是了，当年没被灾难波及的几大富豪里，你有这个魄力，其他富豪没有，所以你吃掉了他们，成了最富的那一个。”

被Zero揭穿了老底，三枝枫叶也不生气，只是把Zero面前空掉的杯子再次倒满。

“我赈灾的动机不纯是真的，但我想尽我所能为世界做点什么，也是真的。听着荒野里人民的哀嚎，看着刚出生不久的孩子没有了母亲，有谁敢说，自己毫不怜悯呢？”三枝枫叶说：“为了帮助他们，我几乎花光了三枝家历代积攒的所有财富，你是那个时代的见证人，你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当时的三枝家，的确快倒了。没有天成漱泉的雪中送炭，或者早就已经倒了。”

“我知道，所以你是圣人。”Zero轻轻笑着说：“损人利己，那是恶人。损己利人，那是傻子。利人利己，那才是圣人。你救了关都，救了城都，也让三枝家赚得盆满钵满。这一场旷世豪赌，是你赢了。”

“是啊，我赢了。”

“其实，我不太想提这些陈年往事。”Zero说。

“好吧，暂时不说这些。你先说说，你把什么人带到了我家吧。”三枝枫叶说的显然是坐在Zero旁边始终一言不发的理发师，和另一边同样一言不发的卡米尔，他说：“我可不认为你消失十年之后突然来我家，是来蹭茶喝的。”

“看不出来吗，我的老婆孩子。”Zero笑笑。

“我眼睛还没瞎，你这话也就能骗骗千日莲。”

“当然骗不了你这奸商，我要骗的就是她。”

闻言，三枝枫叶沉默了片刻。

“也好，早日让她死心，从那个人的影子里走出来继承家业，海棠这些年一直在收拾千日莲丢下来的烂摊子，苦了她了。”

“你能理解那最好。”

“你今天就是为这事来的吧？还是说有其他要求？”三枝枫叶问。

“就是和你说一声棺之裂缝是那些小家伙弄的，你就别插手了，怎么说也是他们的心血，被你玩散架了也不好。”Zero说。

“我要是早知道这事还会跑去丰缘和你抢生意？谁不知道你坂本铁公鸡一毛不拔。”

“彼此彼此，三枝铁公鸡。”Zero站了起来准备离开，理发师和卡米尔也跟着走了。

临走时，Zero又问了一句：“她还在铃音吗？”

“多少年了，一直在。”

“……真是不可救药的家伙。”

“原来真的是你。”三枝枫叶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她的二女儿三枝海棠去丰缘之后便失踪了，丰缘联盟给的说法是棺之裂缝绑架，今天Zero在他面前是自己干的，他反而释然了。

“怎么，很奇怪？”

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喝三枝家主亲手敬的茶的。

“我倒是希望她早点儿死，给年轻人们留点打拼的空间。”三枝枫叶又坐下了，给自己也倒上一杯，慢悠悠地喝。一杯热茶下肚，三枝枫叶继续说：“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说吧，不二，来找我做什么。”

三枝家很少有客人来，低调了太久，以至于很多人都忘了他们的存在。

Zero还是笑，把手里的茶杯递给了理发师。

三枝枫叶把这个动作看在眼里，没说什么。

“你女儿被我绑了。”他说。

很多年前，城都也有一个人叫做坂本不二，但大家很久没见过他了。

不知道这个自称坂本不二的男人是什么来头，不过看着他由三枝家现任家主三枝枫叶亲自迎接入内，这排场摆得有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