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胡雅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自嘲般笑道：“第一枪的时候没看清，好像打到旁边人的靶子上了……”

白娇娇翻了个白眼，这大概是她这段时间以来听到的最高凡尔赛发言了。

尽管学生们使用的都是训练步枪，但其重量和后坐力也是不容小觑。

男生显然把控起来会更轻松些，而力气稍小的女生们则很难把步枪平举到合适的位置，更不要说承受那子弹脱出时的后坐力了。

除去站军姿、集合整队、齐步走、正步走等操练项目，最重要也是最困难的一项考核是打靶。

听到这个排名和分数时，白娇娇满眼迷惑，望向胡亚琴。平时她俩一直并肩训练，她了解胡亚琴的技术，按理说拿个45分不在话下。

接连不断的枪声连绵成片，穿过靶场周围那些高低林立的树木，像是团云中积攒着的无数雷鸣，回荡在山谷之间。

半分钟后，万籁俱寂，女生们整齐划一地放下枪，起身，立正，神情肃穆地目视前方，等待着教官宣读分数。

好家伙，脱靶了一枪竟还能得40分，这意味着她另外四枪全中靶心，都是满10环啊！

每人打五枪，满分50，也就是5个十环，女生的成绩大多集中在20-30分之间，35分以上的都少之又少，但从教官们波澜不惊的表情能看出，这一结果已然是超越了众人的平时成绩。

按照惯例，分数最高的前三名将获得“优秀射手”称号，最高是白娇娇，48分；9班陆郑玲，42分；而胡亚琴40分，只比第四名高了0.2分，地位看上去岌岌可危。

不止白娇娇，祁教官当然也知道胡亚琴的实力，成绩一出来，他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两名优秀射手都出自他的连队，祁教官此时也感觉面上有光，但看到其他教官纷纷向他投来羡慕的眼神，他还是摆正了表情，一面敲着胡亚琴的脑袋，教训道：“平常练得那么好，关键时刻掉链子，胡同学，总是这样毛毛躁躁的可不好啊！”

经过这数十天的相处，谁都知道祁教官是面冷心热，胡亚琴很郑重地回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结果看到祁教官眼里分明带着满满的笑意，于是也跟着嘿嘿地笑出了声。

一排正是四班，三十多名女生，四个教官拿着记分卡和望远镜分批查看。

如果白娇娇只是个普通女生，怎么会经过几天的训练就能拥有那样的技术？所以，要么她真的天赋异禀，要么就是和胡亚琴一样，曾经受过专业的指导和训练。

不论哪一种，对于现在的苏杨来说都是一份莫大的惊喜。

这是她的第五种模样。

男生在太阳底下晒了快两个小时，才终于轮到了他们的打靶考核。

本来苏杨只抱着随便打打的心态，可听到白娇娇的分数后也认真了起来。

当号令枪响起时，他全身贯注地瞄准了靶心下方三分之二处，然后深吸一口气，决绝地扣动了扳机，端枪的姿势稳如泰山，五发子弹接连射出。

“苏杨，48.1分！”

听到这个分数时，某人微翘起了嘴角，虽不是胡亚琴那么变态的满10环，但是比她高了0.1分，挺不错的。

可惜女生队伍早走了，包括白娇娇在内，他这一番“壮举”没有得到任何女生的关注和喝彩。

为此高兴的大概也只有同班同学和连队教官吧。

军训结束的典礼简短而庄重，很多女生都还没来得及哭鼻子，就在带队老师们的催促下登上了回程的大巴车。那些手写的、满怀心意的感谢信，也终究没能当面交到教官们的手中。

事实上，前来基地军训的学生来来去去，教官们或许已习惯了离别，这短暂的相处可能会成为孩子们心里长久难以磨灭的美好，而身为军人的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只为站好每一班岗。

大巴车上哭声一片，胡亚琴少见地没有叽叽喳喳找白娇娇说话，她把脸贴在车窗上，眼睛一直望着那离她们越来越远、最后小到看不清的国防学校大门……

白娇娇没有哭，她只静静地抚摸着那本“优秀射手”的荣誉证书，纤长的手指划过大红色的丝绒封皮，她似乎感受到了一股许久未曾有过的热血和暖意。

不多时，车上的啜泣声渐渐止住，此起彼伏的都是轻微的鼾声，带队老师轻手轻脚地检查了每一个同学的安全带，随后面带微笑，任由大家睡得东倒西歪。

军训虽然结束，但因为今天才到周三，第二天还是要正常到校上课的。

白娇娇一路都精神满满，于是很贴心地帮胡亚琴托着她那个死沉死沉的脑袋，直到走进赵云峰家的小花园，她突然像被打回原形的小妖，垂头丧气，浑身疲累。

赵睿临不在家，她和正在做饭的阿姨打了个招呼，风一般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头就睡。

“咚咚咚！”

她在一阵不急不慢的敲门声中陡然惊醒。

室内一片黑暗，她迷迷糊糊记起自己是下午回来的，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她坐起来缓了几秒钟，立刻先应了一声，然后也不找拖鞋了，光脚下床去打开了房门。

门外是穿着一身西装的中年男人。

“赵伯伯好。”白娇娇强忍下一个哈欠，语气软糯地问好道。

“军训累吧？晚饭吃了没？”过来的是赵云峰，别看他大多时候都忙于工作，心里倒是经常记挂着这个借住在家里的小姑娘。

一是赵云汐特意的交代，二是自己只有赵睿临一个孩子，一直想要个女儿却未能如愿。

“娇娇这是刚睡醒？”赵云峰一向不苟言笑，此时确实露出了难得的慈父笑容。

白娇娇揉了揉眼，乖巧地答道：“嗯，军训太累了。”

“哦，那一会儿吃点东西再接着睡吧……”赵云峰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中的两个精美纸袋递给了她，道：“也没什么事，出差回来，给你带了些小玩意。”

“谢谢赵伯伯。”白娇娇抓着纸袋的提手，居然恭恭敬敬地朝赵云峰鞠了个躬。

赵云峰一愣，笑容变得有些不自然了，但最终也没能说出什么，只又叮嘱了一句：“记得晚饭要吃。”

“赵伯伯晚安。”白娇娇站在门口，一直目送着赵云峰转去了自己二楼的房间，才转身轻轻地合上了房门。

她并不觉得饿，所以也没打算下楼找什么吃的东西。

东西被她放到桌上，她双手托腮看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打开了纸袋。

里面有一罐包装过于繁冗的黄油饼干，两大块无糖99%黑巧克力，几个看起来就很贵但绝对不实用的钥匙扣，一盒写满了洋文但made in China的牛乳蛋糕，一只躺下会闭眼、坐起来眼睛巨大到恐怖的洋娃娃……

白娇娇皱着眉，心里吐着槽，看着看着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不想自作多情，却也不由自主地脑补出了一个中年男人在机场精品店里不断拿起这个，放下那个的局促模样。

从前她还小，生日时总能收到来自白蕊的一件礼物，有时候是一条新的裙子，有时是一个她心仪已久的发卡，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不再期待那些礼物了，因为她逐渐知道了一些故事，她知道了自己可能是一个不被祝福而出生的孩子。

尽管白蕊对她几乎是倾其所有，可依然无法填补照片另一端那个缺失的人像。

又想到不开心的了……白娇娇使劲甩了甩头，一边突然感觉有些饿了。

她拆开一块黑巧克力，大口咬了下去，苦味在嘴里蔓延，让她打了个哆嗦，两行眼泪不知怎的也跟着滑落下来。

该死，说好了不哭的……

那个瞪着巨大眼睛的洋娃娃被她放到了枕头边，她抹着眼泪环顾了一圈自己的房间，满眼粉色，床单、桌椅、墙布都是新换的，白娇娇更加感伤。

这一切都该是母亲所期望的吧，这样优渥的生活条件，还有用心照顾着自己的一家人。

可对她来说，她的家人自始至终只有母亲一个……

这晚，她失眠了。第二天，顶着双熊猫眼来到了学校。

“叮铃铃”上课铃响起，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走进了教室，他的拇指和食指之间捏着一本破旧的英语书，那动作仿佛是随时准备要将之扔进垃圾桶似的。

站上讲台，高一（4）班英语老师，同时也是班主任的王一明朗声说道：“哈喽，艾瑞暴戴，好久不见！后面的同学不要再脸朝下对着课桌啦，现在不是物理课，不需要给我演示地心引力的作用原理。啊，这个这个，军训一结束，期中考试就不远了，同学们的这个心要收一收了哈……”

“杨哥，这成绩比你当年如何？”刘德淞一边乐呵，一边不忘继续收集八卦。

苏杨没说话，因为白娇娇这成绩太让他出乎意料。

女生连队这边谈笑风生，却是惊倒了那边还在等待考核的男生连队。

尤其是没人能想到，看似柔弱的白娇娇会拿下平均9.6环的绝对高分，而胡雅琴竟能四枪全中靶心！

每天暴晒，日日流汗，为期十天的军训终于接近尾声。

男生队列中的苏杨，抵了抵帽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原来，那个“传说中”的二号神枪手是白娇娇啊。

身旁的刘德淞也不知道是搭错了哪根筋，高兴得手舞足蹈，惹来钱星荣打趣道：“刘八卦你过了啊，白娇娇是你什么人，你这一脸老父亲喜极而泣的表情是怎么个意思？”

今日的结业汇报，男女生将第一次同时出现在训练场，几个教官聚到一起商量，最后决定了由女生连队先一步进行打靶考核。

“砰！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