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胡说，我怎么可能会变心，只是少君从来没有管过海枯阁的事，而且因为内政忧患，这还是少君上位来第一批进开元殿的侍女，少君的诚心至此，我作为臣子...退一万步来说，海枯阁不能一直没有侍女”

楚曳在他语气停顿中闷不做声的笑了笑。

月落站了起来，半抬着头，一身绿裙如叶，面色如花，清秀淡雅的容貌既丽又不俗“谢太师，奴婢，奴婢为太师沏茶吧”

她欣喜中有些手忙脚乱，小碎步式的快步走到盏托旁，只是行动中她一直低着头垂直的注视地面，好像地上的影子才是她说话的对象。

宋灰吟道“别跪了，起来吧，以后不必这么多礼”

宋灰吟侧目一个眼神杀过去，楚曳立刻挤出大大的微笑，举手道“我不说了，不过你为什么留下她，我看你这个殿阁里都没有留下过其他人，难道因为她勾引你，所以你变心了？”

宋灰吟眼带寒气的看着月落正方后对自己不断眨眼的楚曳，转而又对她一笑“不必，你以后在外屋伺候就行，内屋就不用了”

月落眼波微闪，脸上荡起和煦笑容，不知为何，太师给人一种说不清也摸不透的可靠安定之感，刚才还存在很深的恐惧瞬间都烟消云散，月落心安地点头答了个是，便径直走出屋子顺带合好门。

“这个小少君对你倒是颇为上心，我看刚刚你们说话的时候，他都不敢反驳你欸，说真心一句，你刚刚误解他的时候，我都替他喊冤，等等...是不是因为你误解人家之后，觉得心有抱歉，才收了那个侍女的”

殿门完全闭合那一刹那，一个青色的身影正对着她探头探脑，楚曳跳起来搂上宋灰吟的脖子“不错啊，小皇帝给你送小美人做填房，不过这种货色，比不上迦叶的万分之一”

不难听出，他话里的咬牙切齿。

宋灰吟不语，借着楚曳的话脑海里不由得想起望青兰当时在偏侧花园里露出的那副像被丢下的孩子的神态，紧接而来的是刚才在一楼时他眼中流露出的失望。

这二者极其相似又有不同，前者带着哽咽在喉的无奈，后者则是在不愿接受的赤裸真相前的表面平静，但相同的是，它们是由心底的委屈蔓延发散形开的一种悲伤情绪，可宋灰吟即使看得透，却并不明白望青兰为何会这样。

他有种隐隐不安的预感，随着时间流逝，望青兰似乎对自己越来越依赖，而这种依赖中似乎藏着某种隐秘的，只有他们两人才能感受到的情感，自己暂且不能得知它是什么，却也不由得被它压制，就像他不明白为什么楚曳的随口一句大实话会让他联想到这个。

太师果真像传言那般温和，怪不得听别人说‘少君阴晴不定，脾气古怪，但太师对少君，那时常是哄孩子样地宠着’，月落一想到这，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是月亮，在无数个深夜里，给生生不息的花留下一束光的月亮”

宋灰吟喉结一动，扭头看着他，望青兰布满水汽的眼眶好像带着一盆凉冰迅速浇灭了他心中因想起迦叶而久久不散的抑郁无力感“少君...？”他惊呼出口，可咽喉像被堵塞住，其余的话说不出来。

“太师一开始那么坚持让我纳入海惊鸿，却在想到自己对心爱之人那份喜欢之情时，也犹豫不决的放下了原本的念头，说来好笑，我与太师多次提过我并不心悦她，太师都是无动于衷，今日只因那人却让你心头放软，将自己的长篇大论抛掷脑后了，看来，太师真的很喜欢他”他忽地一顿，死气沉沉的问道“他也是墙头的野花吗，不..他肯定比我幸福快乐，那么在他的眼里，你又是什么，忠贞不渝的伴侣吗？”

在诧异中，望青兰挥袖离开“你说你们很久不见了，那祝太师好运，有机会把他带进宫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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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想什么，怎么和木头人一样？我说的话你是不是又没有听见”楚曳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宋灰吟一回过神，就见楚曳纤细的手指黑溜溜的一片，在他眼前大力摇摆，他有些嫌弃的道“你手上的是墨汁吗？”

楚曳美滋滋的笑道“对啊，那个‘月落乌啼’不错吧，我本来想一写完就去洗手的，但是看你气冲冲的走了，我就忘记了，光顾着看你和小少君对峙了”

“你一直跟着我？”

楚曳笑道“是啊，不然我怎么知道你把别人的好意曲解为他要硬塞给你个女人做填房啊，但是虽然你有错在先，可他我也实在看得不顺眼，总感觉他说话有点目中无人的”

宋灰吟听的有些不满，把那副鬼画符一样的字帖扔到他脸上“至少他写的字比你好，你别动他”

楚曳做事一向没有章法，就像他自己所说，他有自己的一套准则，是任何人都撼动不了，他高兴做，他便做，不怕得罪人，对于不喜欢的人，他完全看心情，心情好了选择无视，但一旦触及到他的底线，谁求也没用。

宋灰吟知道楚曳的脾气，于是略带着点警告“你要是动他，我亲自把你绑到君帝脚下”

“别别别...我怎么敢动犹仙官啊，没了他，你怎么向天界请愿啊，迦叶的天谴怎么除啊，我还是伶得清楚的，再说了，你都放过玄鸟了，我怎么也得装的气度大一点吧”他将宣纸举高，歪了歪头“还有这个哪里丑，我这字，天上人间，绝无仅有”

“嗯”宋灰吟身躯微微一怔“绝无仅有”他表示同意的点点头。

在心平气和的气氛中，楚曳又握起毛笔，大笑着说要惊艳四方，衣摆掀飞，一挥墨汁，瞬间洒满宋灰吟半张脸，潮湿的黏在颊上，顺着下颚骨慢慢滑落，他脸色铁青猛地合眼，手上拢起神力。

“看，这是我写的平安顺遂，祝你....”

在一阵惊叫中，楚曳从高空坠落将地面摔出一个大龟裂。

“.....平安顺遂”他呢喃道。

随着宋灰吟的目光看去，可以看见在残破墙壁的缝隙内顽强冒出一头的小花，因为无风，淡紫色的花朵安静的立着，格外惹人怜爱，在荒芜景物中给人一种毫无痕迹的顽强感。

望青兰道“我一直觉得自己和野花没有区别，无人喜欢，无人在意，可就算连根拔起，也会在悄无人息的夜里又生长出来，我就是那么不堪一击，又那么生生不灭着，太师知道太师的出现在我看来是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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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师，把你喜欢的人带进宫，我想看看他的样子”

她意外的抬起头，又赶忙低下，快速中只瞥见他清瘦分明的身型，她语气激动道“谢太师赐名，奴婢愿伺候太师生生世世，做牛做马在所不辞”

他垂下了眼，心脏像被什么粗糙大手一把捏住，艰难的喘着气，甚至感觉下一秒就呼吸停止要溺死在昏黄的静谧中，宋灰吟撇过头愣了愣，不由自主地忆起那张熟悉无比，每每一见就让人心生赞叹的脸，在回忆中并无暇管料望青兰的精神状态，只是摇摇头，回道“不必了，我修仙道后，便和他不常见了，只靠着书信联系”

望青兰紧紧盯着他，似在等着这个只留下一个侧面给自己的人能像平常那样平坦的直视他。

可是过了很久都没有。

可月落倏地脚步一顿，紧接着大脑空白脊背发凉，她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呼吸加重，刚才那一闪而过的身影是什么？

在惊慌失措中，她欲言又止，也许只是自己眼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