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芙琳强忍着呕吐感问道。

“这是从公爵府库房里领到的皮革袋，质量很好，我觉得还能再用上大半年吧。”

若水坝能完整保存到现在，相信以赫拉克工房现在的水平，一定可以将其技术进行重现，造福那些常受到洪涝灾害的城市和村庄。

——历史研究笔记，第23页

种种迹象表明，水坝是建造于希扬帝国建国初期，但是其中所蕴含的技术却是至今未曾出现在希扬帝国的任何一段时期里的。它的存在极大地让希扬帝国时期的雷格鲁姆地区对水灾洪灾进行监控掌握，在上游也因水坝的存在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生态圈。

“笛梵你……这袋子之后是会扔掉的吧？”

当笛梵开始动手处理月虫遗骸的时候，才意识到为什么每次有讨伐月虫的委托时都要特地出动车队大张旗鼓地跑进森林进行捕猎，因为如果想要最大限度地完整取回成年月虫的各个部位，包括体液、虫肉、外皮，都少不了处理工序和人工搬运。

他们遇到的这只月虫是标准体型的成年月虫，如果有一辆马车在的话，那么勉勉强强能把它运送到最近的城镇进行简单的处理，但是他们身边只有四匹因为受惊而不安地反复踩踏草地的马。

说着，笛梵拍了拍鼓胀的皮革袋，砰砰的声音仿佛在拍水球。

“？”

发现三个人在看到自己把月虫头塞进袋子里后频频后退，笛梵一连问号地看向他们。

大半年！

三人刷的一下脸色都白了，立刻手忙脚乱地把笛梵身旁的一扎硬面包给瓜分掉，忘各自的皮革袋里都塞上一些。

“笛梵，你记住，以后吃的都放到我这里，明白了吧？”

最后只能用皮革布包裹住月虫上半身被斩断的口子，用绳子绕上好几圈后狠狠一勒，就算是勉强堵住月虫的汁液继续外流了，最后在附近撒上了些驱虫的药粉。被扔在地上的月虫头笛梵也没有浪费，把自己用来放面包的皮革袋腾出来，将月虫头塞进去。

对贵族青年男女们来说这样的食物还为时过早。

水坝镇，坐落于雷格鲁姆大水坝下游的一座城镇。

这里一开始是雷格鲁姆派遣过来管理水坝的工人聚居地，有些人在这里扎根落户，便成了村庄，再后来就变成了一座小镇。

俗话说倚山傍水不愁吃穿，水坝滋养着它周围的土地，水坝镇也因此受惠，居民们开拓周围的土地，利用水坝来进行渔业养殖，过去的生活虽然算不上富有，不过让一家人吃饱喝足再存些余粮也是绰绰有余的。

在最近几年新就任的镇长大刀阔斧地在镇上筹钱铺路，连通了水坝镇和国道，让这里优质的淡水鱼得以畅销雷格鲁姆地区。居民们的钱包富裕了，有钱建大房子了，移居到这里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再过几年说不定能发展为城市。

水坝镇目前也迎来了秋收的季节，每天都有一车接着一车的鲜鱼从水坝上被运送下来，然后交由驻扎在镇上的魔法师对它们施加冰冻魔法，再送往周围的城镇村庄。有些对鱼特别挑剔的卖家干脆就带着车队上门来验货，敲定交易后直接拉车带走，所以现在镇上也有不少佣兵和游侠接下了护送的委托暂驻于此。

现在，就有几个佣兵手里拿着新鲜出炉的烤鱼干和酒边走边聊着。

“果然还是大城市好，我们刚结完护送委托的账，就马上找到了新委托，如果这次的目的地不是雷格鲁姆的话那就更好了。”

“有单子能接就不错了，别抱怨这么多，大不了干完这单后我们去庞贝跑一趟，那边现在可比这里热闹得多。”

“又是鱼？！这几天搬那些冻鱼都搬得我一身鱼腥味，去开荤都被那些婆娘抱怨一身腥臭味。要不我们去阿贝尔怎样？那边也正好在秋收，运送粮食比运送鱼腥好多了。”

“还是别了吧，粮食运送这块水太深了，阿贝尔的秋收多少人在盯着，而且如果是运送往属国首府的话属国骑士团肯定会掺一脚，到时候我们这些平民还不得要受他们白眼？”

“照这么说今年秋天我是不用想把身上的鱼腥味洗掉了……？”

佣兵们闲聊着来到廉价旅馆附近时，忽然听到小镇入口方向传来一阵嘈杂声。

“怎么了？有人闹事？”

刚刚还抱怨着身上鱼腥味的年轻佣兵两眼一亮，二话不说就朝着镇口跑去，身边的同伴都来不及拉住他，只好跟着一起过去。

“卧槽！”

挤开人群来到中间的年轻佣兵看清楚场地中央的东西后发出一句源自古代文的经典感叹。

在地上铺开的是一只有两个人高的月虫躯干，从膨胀且没有瘪下去的表皮来看它至少是在临近满月的时候被人干掉的，躯干头部罩着皮革布，对方明显也很明白月虫汁液的价值。跟着年轻佣兵一起挤到前排的其他同伴们看到地上的月虫时也是两眼一亮：这月虫的表皮是临近满月时期的状态，用来制作硬甲再适合不过了。

年轻佣兵忍不住蹲下身子凑近瞧了瞧，甚至伸出手想摸摸看月虫表皮是不是真的那么硬。

“这边的，别乱动。”

前方的告诫声让他停了手，年轻佣兵抬起头，看到的是一个年纪尚轻的黑发少女站在月虫躯干面前，腰间别着一把长剑，身上穿着没多少褶皱的皮甲，她身旁站着一对长相相似的金发少年少女，一人腰间也挂着把长剑，另一人背上背着折叠的长枪，也正低着头看着他。

这就是干掉满月期月虫的人吗？也太年轻了吧！

年轻佣兵和他的同伴们都愣住了，好奇什么时候蹦出来这么一群后起之秀，一出手就是月虫这种有价无市的庞然大物。

“三位少爷小姐，三位少爷小姐。”

一个身材微胖，身穿高级布料服装的中年男人身手矫捷地来到三个年轻人面前，佣兵们眼前一亮：是他们这次的老板。

“不知这只月虫你们作何打算？”

“你又有什么想法呢？”

黑发少女眯了眯眼，蓝色眼睛里的光芒仿佛尖刺般能看透一切。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要不几位就把这月虫直接卖给我们商会怎样？”中年男人低头打量了一下地上的月虫躯干，“这月虫表皮完好，而且是成熟期，看起来似乎还是在满月时期活动的成虫，如果贱卖的话也未免太可惜了，你们放心，我会给各位一个满意的价格。”

这怎么听怎么像奸商的台词，黑发少女挑着眉，和身边的金发少女无言对视了一下，没有马上应答。

看着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几个伙计打扮的人招呼着身边的小弟说了几句后几个人就四散着跑到店里或旅馆里，中年男人也有些着急了起来。

“不知几位是在犹豫收购价的问题还是在担心些什么？”

“都不是。”

黑发少女忽然露出笑容。

“只不过是因为解决掉这家伙的不是我们几个，当事人现在正在镇外的马厩存放我们的马匹，我们几个没法做决定而已。”

“这……”

这下子轮到中年人有些疑惑了。凭他三十多年闯荡的经验来看，眼前的三人，尤其是两个女孩都出身自贵族嫡系的子女，她们被几十个陌生人围观也不怯场，行为举止间流露出的自信和傲气都让他联想起以前有幸见到过的几位出身高贵的大家族长子长女，能让他们乖乖听话的要么是他们的师长，要么是比他们更有实力和地位的同龄人。

可这样的人不会去为他们存放马匹吧……？

“他待会就过来了，你们想买的话不如就先等等？”

像是对这些围观群众没了兴趣，黑发少女靠在围栏上，手里拿着一个小皮革袋子，两根手指捻起半个巴掌大小的肉脯，用力咬了一口。

中年人面色不变，微微点了头之后站到一边，眼睛一边死死盯着地上的月虫，一边时不时忍不住打量三个人。

金发少女很是熟稔地伸手到黑发少女的皮革袋里拿出一片肉脯，不同于黑发少女一口一小半的进食速度，她一小口一小口品尝的样子倒是有中年人印象里贵族千金的模样，如果手里吃的不是批发市场经常能看到的蜜汁肉脯而是饼干之类的话就更符合了。金发男孩也伸出了手，但是被黑发少女狠狠打了一下，她皱着眉对男孩小声说了些什么之后，男孩一脸纠结地从背包里取出一支竹筒，一口闷了里面的东西，那表情看起来就像是吃了苦菜一样糟糕。黑发女孩很是幸灾乐祸，不过还是把手里的皮革袋递了过去，男孩如获大赦般一把抓了三块肉脯，连忙往嘴里塞。

“小姐，两位，让各位久等了。”

一道温和的男声打断了两人的闹剧，中年男人往三人身后伸头一看，猛地睁大了眼睛：竟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青年！

青年一头有些干燥但是整齐的黑发，样貌清秀得像个读书人，但是腰间朴实无华的长剑和短剑却又道出了他的老练。

“就是这个年轻人干掉了满月时期的月虫？”

年轻佣兵的同伴们小声惊呼着。

这也太年轻了！

笛梵在踏入水坝镇时就看到了聚集在镇口的人群，心想自己还是低估了满月期月虫带来的震撼力，靠近时就看到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人站在月虫前打量着抢零食吃的三位少爷小姐，眯眼一瞧就看到了中年人胸口前挂着的牌子，心里瞬间有了打算。

“三位久等了。”

他开口道，然后就看到自家小姐脸上仿佛开花般对他绽放出一个炫目的笑容，随手把严防死守了一路的蜜汁肉干抛给艾利克，一蹦一跳地跑到他身边挽起他的手。

站在原地的艾芙琳一瞬间有些犹豫，最后还是选择继续在原地小口吃着肉脯，用目光迎接他的到来。

堪赛尔家的继承人终究还是有些脸皮薄。

佣兵们不知什么时候也聚集到了中年人身边，接下来自家金主要买新货了，自己出来给金主站站场子说不定能分到些好处或者拿到些奖金。

只不过这么一群穿着皮甲布甲的佣兵往那里一站，乍看之下还以为是来打劫砸场子的，换做些真·初出茅庐的少爷小姐还真会被唬住。

但这些对时不时和街溜子打架斗殴的艾叶来说都不是事，她甚至没把那些佣兵放在眼里，开始和笛梵讨论起今晚要投宿的旅馆。笛梵也不着急，成熟期的月虫一直是有价无市的珍品，着急着想要的是这些商人。

省吃俭用是他旅行时的习惯，既然对方首先提出了购买的意向，那么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利益最大化。

笛梵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议价可不是他的拿手活。

“这位小兄弟你好。”中年人礼貌地伸出手，“若你有意出售这只月虫，不知可否考虑一下我们商会？”

“我们的确打算出手。”笛梵脸上露出公式化的营业笑容，艾叶看了一眼就很嫌弃地把头转到一旁，“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富方商会经营药材生意，据我所知贵商会主要经营布料和木材吧？”

“小兄弟你还挺了解的嘛。”中年人被道破身份后也不吃惊，而是炫耀般地亮了一下自己胸前挂着的金属铭牌，铭牌上印刻着富方商会的标志，一个规整的圆形，中间有一个四方形，据说是取自古文书里的金钱样式。

“我们商会的确不经营药材，不过我们老板有收集药材的习惯，满月期的月虫成虫是他的收藏目标之一，我们这些当手下的出门在外也要替他多打探打探，没想到我这趟居然就遇上了。”

中年人蹲下身子，摸了摸月虫坚硬如金属的表皮，再次暗叹眼前人的实力和运气。

“外皮的成色很好，汁液和虫肉都很新鲜，真是难得的好材料。”

他拍了拍月虫的身躯，侧过身子。

“我们在这里谈也不太方便，到前面的旅馆怎样？你们刚到水坝镇，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吧？这时节水坝镇可不好找住宿的店，我们商队这次包下了一间旅馆，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一起来和我们合住哦？就当做是结交各位的见面礼。”

“阁下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无功不受禄’，如果有空房间的话还是请让我们自己掏钱住店吧。”

“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那就和店家说一声好了。”中年人看了一眼地上的月虫，“如果各位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让我雇的佣兵团把这月虫一起搬过去，如何？”

“这……”“当然可以。”

艾叶直接一口应下，笛梵及时闭上了嘴，看到中年人质疑的眼神时也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的赞同。同时在中年人身后的几个佣兵团成员不约而同露出了吃苦菜般的表情。

3米高的虫子！扛到旅馆！

这还不如去帮忙装卸鱼肉呢！

年轻佣兵在心里默默呐喊者，但是脸上面无表情，和其他同伴一起，默默扛起巨大的月虫，跟在自家金主和4个年轻卖家身后，在周围人的注目下往旅馆的方向走去。

艾叶的脸色几经变化之后憋出一句“我不承认那玩意是食物”，直接任性地了月虫的使用价值。

这句话获得了除笛梵之外的所有队友们的赞同。

动作最快的艾叶首先打包完了硬面包，然后来到笛梵面前蹲下身子，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虽然话里是在询问，但是语气却是毋庸置疑。

“可是，”他低头看了看打包好后暂时捆绑在树干上的月虫躯干，“这个也是可以吃的，您确定要放到您那边吗？”

雷格鲁姆大水坝建造时间一直是历史学家们至今为止争论不休的一道难题。

一时间艾叶的脸色变得十分精彩。

听着两人的对话，开始帮忙打扫篝火旁一片狼藉的艾芙琳脑内忽然浮现出一句古代文：医食同源。

意思是不是说能入药的东西都是可以吃的呢？

打猎一时爽，后期火葬场。

这句话就是四人目前面对月虫遗骸的真实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