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他还按时上下班，但没坚持很久，不到半年就开始以各种理由不去，起初他爹还呵斥过，但拗不过老婆念叨，加之那个岗位可以有人轮替，闲职属性居多，当爹的最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个岗位，月薪不算高，但得益于集团效益好，各种补贴福利杂七杂八，一年领下来，进账也算可观。

盘店那事有点偶然。

不多时，就听房门一响，有人进来并重新关门，甚至还有落锁的声响，刘铭亮赶紧将头偏过去，忙不迭地：“医生，是不是医生？”

却见一个陌生的小个子，阴着脸，搬了把椅子坐到自己床边，坐下后还点了根烟，这才正视自己问道：“你在集团挂职多少年了？”

床头的医用仪器和打了石膏正输着血的自己，刘铭亮一时转不过弯来，脑中一堆疑问，而自己被绑住这显然不是正常的病人待遇，在疑惑与不安中他开始不停高喊“医生”。

复员回乡后，当爹的已经是东四仓主管，借着职务便利，给他安排了一个场内的文职。

“你爹差点死在你手里，知道不？”

小个子的话让刘铭亮眼神一滞，他看着眼前的白墙，突然想起来，自己当时的确推了自己老爹一把。

刘铭亮喜欢喝酒，这事他的爹妈立场出奇一致，爹骂娘念叨的，“喝酒伤身”、“喝酒误事”这些话，都说烂了。

寥寥几句，基本概括了刘铭亮这些年的经历。

部队上是有意思要培养刘铭亮的，他爹也鼓励他去念个军校，但刘铭亮嫌军营生活枯燥单调训练太辛苦。

而他却正是在喝酒的场合认识的“零度”前老板。

两人在酒吧街其中一间遇上，彼时两人相互陌生，三杯黄汤下肚，底下舞池音乐一响，气氛一高，场内陌生人都很自然地开始攀谈，何况他俩本来就在吧台相邻而坐。

刘铭亮在交际这块儿确实有手段，这也是日后他在经营上的优势之一，当下借着酒力一通胡侃，居然给大哥留下了印象。

“嫌部队太艰苦不想呆，回地方，你爹就帮你在集团挂职，让你吃空饷，又另外盘个店让你自己当老板，你小子经营餐厅确实有一套，那家店也算有点名气，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就那么欠呢？”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铤而走险，”小个子拍了拍自己双手，不屑地看着刘铭亮说道，“找车送货的都上百万，承诺给你的，怎么的也得加多个零吧？”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也是，就象你说的，没出人命，小伤，那点药膏钱算不上什么。”

刘铭亮再次把脸转开，没想到下一秒就有一只手一把钳住他的脑袋，不容挣扎地硬生生把他的脸重新扳回去。

小个子将刘铭亮的脸固定着面对自己，笑着再问：“真的没有人命吗？”

也许是怕极了，刘铭亮咋呼起来，他想挥舞左手的石膏击打对方，这才发现左手也被扎带捆在床上，想踢动两脚，两只脚也都被固定，肢体反抗无效后，他只剩下声音：

“你到底是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是非法拘禁！”

刘铭亮的嘶吼在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后戛然而止，他都没看清小个子什么时候动的手。

病床右边就是整面的玻璃窗，望出去确实能看见外头的天空，在视线可以观察到的视野范围内，这间病房里刘铭亮只看见除了躺着的这张病床、一把木凳、床头各种仪器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物件，连常规的病房储物柜都没有。

他想起刚才小个子离开前最后说的话：

“这里就是医院，堂堂正正办的住院手续，你身上多处骨折，失血过多，为了你的治疗能够顺利进行，四肢固定是有必要的，在住院期间，会有专人照顾你的饮食，哦，对了，这里是特批的高级单间，舒适、隔音。”

简洁到如此程度的单间，刘铭亮真的第一次见识，他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很久，就彻底转换成了恐惧——

小个子走后不久，有个护士进来，这让刘铭亮异常激动，他跟护士搭话：

“护士，帮我把扎带解一下。”

“护士？护士？”

“帮我解开，听见没有？喂！”

“喂！！你聋的吗？！”

“你聋的但是你没瞎吧？！你看不到我吗？喂！！喂喂喂！！！”

……

从发现救星的激动到被忽视的焦虑，刘铭亮的情绪跟过山车一样，而嗓音也越来越高。

但，即便刘铭亮使劲晃动四肢尽可能地发出声响，那护士竟然不闻不问，别提对话了，就连正眼都没瞧一下刘铭亮，先是手脚麻利把输血设备撤了，甚至还走到床头来查看正在运转的仪器，却对近在咫尺已经近乎是嘶吼着冲自己喊话的男人熟视无睹。

最后，那护士在看了一圈仪器后，冷漠地端着托盘离开了。

病床上喊得青筋凸暴的刘铭亮，伴随着喉咙的灼热，第一次感觉到房间空荡荡。

看小个子没回答，只是厌弃地盯着自己，并把手里的烟朝自己的左手摁来，刘铭亮当即大喊，结果，左手没有出现想象中的痛感，锈住的脑齿轮努力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左手正打着石膏。

就听小个子再次开口提问：“谁让你干的？”

两人第二次见面，正是刘铭亮跟几个哥们去“零度”吃饭，因为其中一份牛排弄错了，和服务生理论的时候，正好店老板从外面回来，看见有一桌声量比旁的高，便特别观察了一下，这一看，倒把刘铭亮认了出来。

店老板准备移民出国陪孩子，想把店转手，当时正是刘铭亮不想上班每天听爹妈絮叨的时期，一听店老板这么说，立刻回家跟老爹伸手。

刘铭亮苏醒后发觉自己躺着，动了动身体，发现左手打着石膏，看上去没事的右手被人用塑料扎带绑在床架上，右脚一动还有点疼，挣扎着抬了下脑袋看脚，首先进入视线的是床尾立着的输液支架，上面挂了小半袋血浆，输液管下垂延伸到自己右脚脚踝内侧往上一点的地方，扎着针。

“我爸——”刘铭亮犹豫着要怎么打听自己老爹的情况。

“命保住了，但得卧床，具体多久现在未知。”

听到这刘铭亮终于没忍住，重新把头转过来面朝小个子：“你到底是谁？”

就算是没事人，眼前这个小个子目光中透出的寒意也让刘铭亮不想与之对视——他不知道餐厅那晚如果不是胡林及时阻止，眼前这个人会让他多断几根肋骨。

“你是谁？”刘铭亮把头转开，嘴硬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