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由得望向那位吹笛的男人。那是一位身材粗壮、长相凶悍的男人，穿着一身褐色粗布衣袍，吹笛的时候，神情专注，漠然的目光越过面前的人群，望向遥远空阔的天际，神情严厉而幽远。

“这是只少女猴子，肯定是被拐卖了，”基于经验，我几乎可以肯定地说，“那个男人是个恶人，他剥夺了猴子的自由，让它沦为奴隶，并强迫它卖艺赚钱，箫哥哥，我们要解救这只可怜的小猴，让它重新获得自由。”

天籁般的歌声向外扩散出去，爱看热闹的人互相跟随着蜂拥而至，将现场围了里外三层。

萧凯把他的腰牌掏了出来，用命令的口吻要求前面的人让开，“里面有罪大恶极的犯人，”

那是一只会用我们人类的语言唱歌的猴子！

上元佳节的夜晚，一只打扮成人的模样，会讲人语、会唱歌的猴子的确世间罕有。

那是一只奇怪的猴子，可以说是猴又不是猴。它的身材比一般的猴子要高一些，站直了几乎能达到我的胸口；它居然穿着一袭雪白的衣裙，站在钟楼外面的空地上，脚上套着一副沉重的、生锈的铁链，眼泪汪汪地注视着围绕的人群，合着笛音，从嘴巴里面吐出优雅而清冽的歌声。

如果只看到它的背影，会以为唱歌的是一位窈窕少女。

萧凯的眉头皱了起来，我知道这是他在动脑筋想办法。

坐在金字塔顶端的人类不但把异族变成奴隶，还擅长把动物驯化成奴仆。欧洲人沿着非洲海岸航行，把黑人贩卖到美洲变成种植园里的奴隶；我到了大唐，睡了一觉、未经本人认可就成了主人的奴隶。

各路神仙出远门的时候，没有座驾、靠两条腿的都是末流小仙，顶级神仙出场，身下还得有一个世间罕有的动物座驾，比如李兴霸出场骑着一个长着人头马身、名字叫做狰狞的怪物......

“可那个男人是它的主人。”

“如何证明男人是主人呢？”我若有所思地说，“猴子可没有户籍，猴子天生就是自由的。”实话说，联想到自己，每个人天生也是自由的，可就连我也曾经失去自由。

一曲终了，那只小猴手上拿着一个破烂的瓷碗，走向围绕的人群，逐一讨要赏钱。

笛音婉转悠扬，清脆悦耳的歌声中却透着悲怆与绝望，围在外面的男女老少一面看热闹，一面交头接耳，交换着想法：这是个什么猴子？为什么会唱歌，而且还是汉人的歌？它为什么会伤心流泪？

“住手，”萧凯大喊一声，可人群中发出的阵阵欢笑声把一切都淹没了。

正当好奇的人们围着小猴调戏捉弄的时候，突然，像是一把无形的剑劈下，又像是一道闪电将人群分了开来，人群当中裂开一条罅隙，罅隙越来越大，就像是地震的时候，大地缓缓张开了嘴巴，皎洁明亮的月光下，从那张嘴巴冒出来一道高大的白色身形。

周遭一片寂静，那道白色身形在所有人惊诧的眸光中款款而行，夜风轻拂，衣袂飘飘，就像是御风而行般走到小猴面前，当小猴抬眸望向他的时候，那双棕色眼睛像是入了魔一般，眸光直勾勾地仰望着他，口中喃喃自语，似乎在说“神仙”两个字。

“我要带她走，”白袍男子望向站在一旁面目可憎的男人，他的语气平和却带着威严肃穆，像是在商量却又不容拒绝，男人那张黑黄中透出潮红的肥脸露出愠怒的神色，他一把掏出别在腰间的皮鞭，大声喊道：“它是我的，一辈子都只能跟我在一起，想带走它——做梦，给我多少银子都不行！”

他凶悍地挥舞起手中的皮鞭，空气中传来破空之声，嗖的一声，如同毒蛇的信子向白衣男人探去。

可就当皮鞭靠近他的时候，却仿佛被阻隔，从表面上看去，他身旁空无一物，可鞭子却像打在一面透明墙上面，根本就无法靠近他分毫。

可奇怪的是，鞭子却又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吸附住，悬在半空中，既不能靠近他分毫，却也不能抽回去。

此刻，凶神恶煞、挥舞鞭子的男人、呈现S形的黑色皮鞭、脑袋距离鞭子还有十公分、神情从容淡定的白袍男子，以及张大嘴巴的围观百姓组成了一副极其诡异的画面，就像时间在那一刻停滞了一般。

他那张洁白无瑕的面庞上扬起平和慈祥的笑容，墨眸缓缓扫过面前围绕身侧的人群，那是上帝俯瞰众生的微笑。

“仙师——”众人从瞠目结舌到激动兴奋，齐声高呼，异常整齐地拜倒在地。

他是仙师？来自未来的我们不相信神仙这回事，无论看上去如何匪夷所思，科学家都能解释，因此我依旧立在原地，打量着他。

身旁的萧凯疑惑地斜睨着他，身形屹立如同山岳，我自巍然不动。

而那个向白袍男子抡起皮鞭的家伙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两股战战，像一团烂泥般瘫坐到地上。

不知道使了什么道法，拴在小猴脚上铁链啪的一声脱了开来，掉在地上。小猴惊异地望向铁链，似是难以置信地又看了看自己的双脚，瞬间激动地挥舞着双臂，围着白袍男子蹦跳着转圈，它蹲下身去，拿起铁链朝那个剥夺她自由的男人抛掷出去，哐当一声，砸在他的身上。

“雯儿，”他转过身来，脸上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似有深意地说道：“我们又见面了，看来我们俩真是有缘。”

“你好，道长。”我跟他打了个招呼。

他对着我微微一笑，转而望向站在我身旁、正对他细细打量着的萧凯，脸上露出探寻的神色，“这位是？”

“我是她的夫君，”萧凯上前一步，挡在我身前，朗声说道：“你又是何人？”

“夫君？”他望向我，眉头微微一蹙，摇头轻笑道：“雯儿，你根本就不属于这里，恕我直言，你们俩不合适，”

“荒谬至极，”萧凯冷哼一声，伸手将我的手握在掌中，说道：“合不合适我们自己知道，又何劳道长多言！”

这就是那个我在骊山脚下遇到的白袍道人。他介绍自己是云游道人，可为何那些百姓称呼他为仙师？

仙师并也不多做盘桓，侧眸对向正拉着他的衣角的小猴，说道：“伊达，跟我走。”

“爷爷。”

小猴一定对人类的恶意、戏弄习以为常，它像机器般麻木不仁地重复着男人的要求，男人的手往它的衣裙摸去。

男人们嬉笑着，从怀中掏出几枚铜板却又不放下，口中开始戏弄小猴，“叫哥哥，”

“哥哥，”小猴的嗓音甜美清脆。

这真是令人啧啧称奇的景象。相信我，在我们生活过的世界，包括过去、现在以及未来都从未见识过的情形在这里出现了。

男人们的笑声愈发响了，“叫夫君，”

“夫君，”

“叫爷爷，”

他用锐利的眸子盯着那只猴子，似乎猴子正是那名可怕的罪犯，挡在前面的人一开始很不乐意，认为他只是为了进去看热闹而骗人，拉长了脸准备拒绝，可一看到那枚腰牌，以及他右手微微抚弄着别在腰间的剑把，脸色瞬即煞白，这让我对不良人这个组织产生了浓浓的好奇。

在穿过人体森林之后，我们站在了最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