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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四十五 雪人与唇

  • 作者:樊钰生
  • 类型:其他
  • 更新:2024-01-09 17:33:39
  • 字数:9024字

嬷嬷弹着舌头:“哟哟哟,方才说话幼稚的不行,一眨眼又成个老人家了。敢情在一岁到一百岁间随意切换呐。”

我又嘻嘻嘻,“谁叫人家是小仙女呢。嬷嬷,你白天提过的雪人活了的事,跟我讲讲呀。”

嘿嘿嘿,自己的身体宿着好几个年龄呢。

巧嬷嬷见我自己在咯咯咯,伸头看来:“傻笑什么呐?”

我上身卷着被子趴在床上,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像小宝宝。

我说:“总也无暇打扮的。你想想今年,年初我去了西南,回来后没多久就是太子起事,后来就去了农庄,再就是国丧,又莫名其妙的登了基就日日男装。嗐,越发不像女子家了,别的千金小姐每日里合计化什么妆梳什么头都得费老长时间,我每天里都在忙个啥呢。”

巧嬷嬷笑道:“小样儿吧,诶,对了,你生辰时候谢夫人送过来一块宝宝佛羊脂玉坠,说是表至纯至真、柔性无欲的意头,要不然给你拿来戴上?”

我欣喜:“好呀!”

嬷嬷说,那是在她七岁的时候。

“好啦。”

她捋着我的后颈笑说:“咱们也是想一出是一出,冬天里戴玉,怪凉的。不过也是个护身符,原先的长命锁在成亲时候摘下来了不能戴了,小脖子空了许久了。”

那一年初冬,老家坟台村下了一场过膝深的雪。

她和发小孔香香在清早一起背着筐篓子,到林地里去挖野菜。

雪后的雪里蕻最是好吃了!

嬷嬷把那块拇指肚儿大小的玉坠用红绳绑了,给我戴到脖子上,手指细腻腻捻着丝绳,打了个蜻蜓结。

她们心里害怕,赶紧拉着手走了。

可还是觉得后背发寒,下意识的一回头,雪人又变了一个方向,正目送着她们!

这一下子可了不得,两个姑娘哇的一嗓子拔腿就跑!呼呼歇歇的奔回了家把这事儿跟长辈们说了,长辈们却是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

后来村里便传出了雪人咬人的事。

那肥硕的大圆球子咕噜噜的滚动,撞见了落单的村民,一张布口里面竟生了牙,扑上来就是一口。

牙尖如锯齿,伤口深寸余。

只不过,这个时节再人心惶惶,来年一打春积雪化了,那个雪人便再也没有出来过了。

听罢,我张大了嘴:“哇~~,好精彩啊!那现在咱们的雪人要是都活了,那可就热闹了。”

嬷嬷一咂嘴:“又乱说!不能瞎许愿的!”

我摇头晃脑:“就许愿,就许愿。”

就话音刚落,突然听见窗外如地震一般嘈杂起来,轰隆隆,轰隆隆,紧跟着便是人鸣马嘶!

宫女们哗啦啦冲进来喊道:“陛下,嬷嬷,不好了不好了,外头的雪人活了!活了!”

我一口老血要喷出来!我这是金口玉言了?我这张嘴开光了?

我披上袄子趿拉着鞋就往外冲,身旁的宫人们护着我,一并飞到了甘露门处。

眼见的场景我一生难忘,所有大的小的,高的矮的,各色各样的雪人绕成了个大圈轰隆隆的奔跑,荡起的雪沫子铺天盖地,如雪崩般扬的人满头满身,睁不开眼!

天地之间如龙卷风过境!

雪人们奔跑的动静如同千军万马,零碎如沙的雪粒子被卷在气流里,行成一个大旋涡。

没有人敢冲上前去,闻讯而来的大批羽林卫皆是目瞪口呆的盯着这一幕。

这旋涡呜呜呜少时,那今日得了魁首的仙鹤雪人带头跃起,身后的小弟们跟着仙鹤大哥一个接一个,从一道道宫墙上一跃而出,呼通通,砰砰砰的,风卷残云的往南跑了!

我撵上去喊道:“喂——,你们是谁!你们要去哪儿?”

嬷嬷们哄的冲上来把我扯回寝殿,各个龇牙咧嘴面无血色。

可我却一点都不感觉害怕。

大宫女们呼天抢地喊着宣钦天监监正和佛光寺住持上殿。但我仍伸着头,试探着往外看。

雪尘还未落定,雪人们的狂奔之声还依稀可闻,只是越来越远。

所谓国师、法师,连夜到齐。在甘露门处大摆法阵。

嘈乱到三更天的时候侍卫来报,找着雪人的去处了!

它们撒丫子乱跑绕着京中蹚了一圈之后,冲进了晋王府。

我大惊:“然后呢?”

侍卫支吾着:“然后那些雪人们全部,全部……”

“全部什么!”

“全部跪倒在晋王府院中。有一只手拿毛笔的雪人还在地上写了两个字……”

“什么字?”

侍卫左右看看,硬着头皮说道:“写了万岁二字。”

我的心在身体里晃荡了一下,眉头紧锁。

众人们闻听此信,无一人敢吱声。

我说:“再着人去查,将地上的两字拓印了与朕呈上。”

侍卫领命去了。

我回到床上躺起,裹好了被子将自己放空,深度的去感受这件事。

冥想着到底是什么超自然能力能使雪人复活,并且像被提前安排好了一般,有着固定的路线,有着特定的目的。

此一事将会在明早于整个京城沸腾。

如我所料,民间解说天生异象,此兆预示着晋王才是我朝真龙天子。

之后朝廷粉碎民间绯闻的说法是:那一夜京中起了龙卷风,恰好将皇宫的雪人卷了,沿京城吹了一圈,恰好吹到了晋王府。

而整个事件,经过舆论的煮沸,最大的受益者是谁呢?

必然是晋王了。

看表面就成了——授天命得民心。

受益者往往是主使者。始作俑者必是晋王一方的人。

是太后,还是他自己,或是他背后的高人策划了这场诡谲离奇?

我想过有没有可能是左相,是他设计挑唆我和晋王的关系,借我的手除掉晋王。

但随即摇头。他不可能拿民心来冒险一赌,他纵然是个老狐狸,但也是个隐忍待时,绝不冒进的老狐狸。

—————

物议沸腾被朝廷压下,而晋王府跪倒一地的雪人当夜就遭了大风被吹花了轮廓。不再有命附体,也像是从来都没有活过。

转天雪后放晴,满地雪水汩汩,许久不见的灿灿金乌挂在头顶,一场倒秋热使昨晚的一切都销声匿迹。

十月初一大朝会。

晋王所涉的豫州盐池诸事查清,那被斩首的何杨所犯之罪皆被证实。然晋王越权之举,不得不予满朝一个处置定案。着革去盐铁使一职,罚俸半年。

北地边关受降城一代良民又遭东突厥散兵侵袭,掳获牛羊壮丁数目不等。

失地云中城一直由阿史那世子统辖,据探子来报,近来城中驻兵紧急集结,似处在高度警戒的备战之中。

而第三则大消息是关于在逃骠骑将军的,彼时他带着八千兵士冲出西城门往北而去,业已确定投奔了西突厥。

听了此讯我心中舒畅了一些,还好是西突厥,而不是东突厥。

紧接着,左相就出班启奏,请旨问责北部几州刺史,究竟是如何连八千人都阻击不住,竟使他们通关出逃的。

文书着中书省拟来,接着便散班退朝了。

退朝后左相跟了过来,对我这个儿媳拱拱手恭敬笑道:“陛下,臣斗胆问一句,雪人的事——,您怎么看?”

我抬手摘了头上沉重的冕旒,看了他一眼说道:“不妨左相先说说看法吧。”

他微笑道:“若说归咎于风,这世间怎有这么邪乎的风呢。若说归咎于雪,那更是荒天下之大谬。可是这雪人如马狂奔,也着实是许多人瞪着大眼亲自瞧见的。怎就不偏不倚,偏偏绕城一圈惹了庶民注意,而后又整齐有素的去了晋王府,再跪倒一地呢。若说是高人施法,这宫城自有天龙布下的结界,寻常的妖邪和法术不能近身。于是,臣便想到了一物。”

“何物?”我目光锐利了起来。

“书中记载,这世上有一种雪猴子。如人形,如猩猩,通体白毛,四肢矫健可蹦跳两丈之高。臣这几天日夜琢磨,总觉得会不会是有人驯养了这些雪猴子,命令它们于夜间偷偷钻入雪人之中,而后就装神弄鬼,演了那么一场好戏呢。”

我蹙眉,道:“左相这样的分析倒是趋于常规。然,甘露门有重卫把守,那些雪人可就是在甘露门外的空地上,若说有三十来个人样大小的雪猴子出现,怎会不被发现呢?”

左相抚了一把胡子眯着笑眼,口气缓如温水的说道:“那——,陛下可得想想这帮近卫是否可靠了。不过,到底是臣的推测,具体还是要陛下明断。”

我点点头:“朕知道了。左相一言,倒真的把整件事从天上给拉到地面了。”

“哈哈,那臣先告退了。对了,三郎造的火炮而今已试用有三,火弹的距离又增加了两程。而今能从校场东头打到西头了。”

我双手一握,兴奋了起来:“那具体是有多远?”

他饶有底气的说道:“二百步。”

我欣然笑道:“二百步,相当不错了!没想到短短半个月时间,就改进到如此优秀!”

“三郎如今日日在军器监浸着,又拉上他二哥一起为火炮出力。这兵器虽然威力大,也是险啊,老夫只怕哪天不小心炸了膛。”

我安慰道:“左相多虑了。工部的匠人最熟知其中原理,每次使用前多加检查,定不会有纰漏。二哥既相帮着立了功,也是时候提提品秩了。八品的武器令做了这么些年,可别再把人的志气给磨没了。”

“那如此,就多谢陛下隆恩了。”

午后,我穿着一件孔雀绿的袍服,背着手慢悠悠的朝李成蕴走去。

百步校场,亦走出如沐春风的姿态。

他刚试发了三枚火弹,远远就看见他黑黢黢的小鼻子。

“阿嘟”,我脆声唤他。

他抬头看我时,就那么一瞬间看住了,两个瞳仁盯紧了我不放。

我的笑容绽放在初冬的明净阳光里,风儿卷着鬓角的碎发轻轻飘扬。

“怎么了?”

他回过神站直了,搓了搓脸颊的灰,然后笑的有光。

仍带些怔怔的走过来,一开口白齿吐字:“小菟,你穿绿色真好看。”

我歪头:“我穿红色不好看吗?”

他说:“也好看,可就是不及绿色好看,真是鲜翠欲滴的人儿啊。”

我拉住他的手:“好啦,别贫了~,你是在这校场里天天看着黑炮黄草,瞧见绿色眼前一新了而已。”

他还在细瞧我,然后附耳道:“不止眼前一新,还心里一动。”

我嘟嘴:“哼~,真是张口就来。快洗把脸去,带我在这附近逛逛。”

一盆清水洗出一位佳公子。

他牵着我的手从校场小门出去,漫步在了外头的草坡上。

我关切问道:“伤口好了吗?可会觉得哪里别扭?”

他故意撇撇嘴:“没好全呢,像是有个记号刻在伤处。”

“那我给你揉揉。过会子忙完了,咱们去吃大骨头,以形补形。”

“好,晋楼的牛棒骨最好吃了。用小刀切下,一片片牛肉带着牛筋晶莹剔透的。”

“何不抱着啃,那样才过瘾呢。”

“不,我想抱着啃你。”

他一张怀抱将我揽入怀中,炙热又轻柔的含了含我的鼻尖,目光一触之后,他的唇焐到了我的唇上,柔滑伴着热气,激的我,浑身一抖。

但结构最为传统,由一大一小两个雪球组成身体。双手是两支树枝。两颗黑石头为眼睛,一只胡萝卜为鼻子,剪了块月牙红布为嘴巴。

细看了,总觉得表情有些狰狞。

挖了满满一篓子后,两个小姑娘手牵手兴高采烈的回家,在半道上又遇见了方才见过的大雪人。

也不知道是谁竟把雪人堆到荒地!

这天晚上,停了一天的大雪又下了起来。

吓人的是,那雪人的脸方才明明正对着北面,怎么现在对着南边了呢?

两人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不由得猫着腰,好奇又小心翼翼的往前看看究竟。

这雪人比七岁的姑娘要高。

我笑眯眯的说:“嬷嬷,你看我像不像在襁褓里呀,我有时候想着,人如果永远回归到婴儿的状态,那该有多好。”

与此同时我突然想起一句话——如婴儿般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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