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原名费二军，是这个留学生职业规划中心的老板，挺清水一小地方，老板不知为何非要弄个江湖帮派里赏给龙套的混号。这绰号其实搞得学生家长们也怪不舒服的，但费二军依旧我行我素，自称“九爷”。

李洛猜到来人是C母，所以不怎么积极应付。她的合同是份兼职，没有坐班要求，需要见她得提前预约。如果C母想投诉，直接找费二军就是了。

李洛专门去了海瑞温斯顿，为了和他送自己的那枚凑成一对儿，图个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也图他能改邪归正、免受牢狱之灾。

旗舰店销售小哥的态度从一开始的试探和殷勤，逐渐转变为职业化的漫不经心。其实李洛非常理解他的感受，同为销售，她深知那种被一根胡萝卜吊着忙活老半天，最后换来一句“我再看看”的气闷。

她买不起林穆能看得上眼的戒指，但是娶鸡随鸡、娶狗随狗，他也不该太挑剔，凑合戴吧。再说男人的戒指，不就是个环儿么？

她这时收到沙梨的消息，催促自己快点回公司，“有个学生家长嚷嚷着要找你，她说如果你不来，她就要找九爷。”

其实她的银行账户里头是有钱的，林穆上周转了一笔给她，金额之大，应该是封口费的意思。

但是李洛乃铁骨铮铮的无产阶级中坚力量，自给自足，丰衣足食，是绝不会动他的钱的。再说哪天他因为反腐败法案在美国进去了，不还需要保释费用么？

所以李洛发消息谢过沙梨，让她别搭理C母，自己一会儿过去处理。

快结账的时候，小哥照例让李洛输入顾客信息。李洛觉得这戒指是送林穆的，就留了他的姓名、电话、邮箱。

销售小哥把平板接回去，过了三秒，望着她的眼神出现了微妙的变化，里头渐渐有了光。李洛估计小哥是找到了已注册顾客信息和消费记录。

就这几分钟的功夫，销售小哥托着一个深色天鹅绒展示托盘到她面前，上面精巧地摆放着两条手链、一条项链，全是温斯顿经典款，一眼看去清一色的钻石。

小哥简单介绍了一下切工、色泽和净度，话也不多。钻石不像复杂的金融衍生品，简单漂亮的东西，完全是可以自我推销的。

要李洛此时目不斜视、心如止水地站起身离去，那也苛刻了些，虽然她挺穷，但她又不是吃蜂蜜的小龙女。她的目光在一条手链上停留一会儿，还是客气地谢过那位销售，说不用了。

她终于相中一只最便宜的环儿，在尺寸上也没斟酌太久。林穆的手那么好看，她看了这么些年，尺寸还是估得准的。

“李老师，我们翻来覆去改了好多遍了，也挺花时间的。大部分细节，简历上也用不着呀！”C抱怨道。

“李老师，你赶紧给我道歉！”九爷训斥道，其实话语里也没什么底气。

“你们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你真当自己是人生导师了？”C母一面挥手一面叫嚣道：“你们这么个服务态度，信不信我在家长群里头好好曝光一下？”

C似乎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在一旁轻轻地拉住她母亲的衣袖。她母亲转过头去道：“你去外面站着，不要管。”

沙梨还在一旁尝试主持公道，对C母解释：“姚女士，您要求的服务是简历修改，李老师总共花了四五个小时，前后修改了三版……”

“沙梨你别瞎掺和。”九爷摆手示意她走开，“门口那么多家长你不去招呼，凑什么热闹！”

“四五个小时？”C母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满脸鄙夷，“亏得你们好意思说？四五个小时，写几句批注，给两个建议，还好意思收我白花花的几千块钱？你们这破地方，钱赚得也太容易了吧？！”

职业规划中心的办公区域是开放式的，没有任何隔断，C母对李洛的叫骂响彻了整个楼层，好多顾问、学员、行政老师都凑过来看热闹。

李洛今天走了一下午，脚有点酸，在办公椅上一靠，点了支烟，夹在细长的手指间，薄烟袅袅的。她笑了笑，慢条斯理道：“姚女士，那您觉得几千块钱，应该能买什么？”

如果拿标普全球信用评级给李洛一系列的上司打个分，林穆算AAA的话，九爷就是那种最终导致08金融危机的信用衍生品——看起来有AA-，其实顶多是CCC-。

李洛一回到座位上，所有的火力就集中到了她身上，C母、C本人，还有九爷，你一言我一语，各讲各的。

小哥全程都盯着她看，想要读一读她的反应，听她说没有兴趣，也完全不介意，双手递了张名片给她，郑重地感谢了她一句，一路送到门口。

李洛再次回到职业规划中心已经是下午四点半，C母约莫是等急了，已经找上了九爷，在那儿叉着腰骂人。

爱不爱这种深沉郑重的誓言，她一个心智不全的人，说不出口，说了他也不见得信。但是从莫飞的话来看，他是真心想和自己在一起的，应该不是一时冲动，那她也应该表表心意。

C母打扮得有模有样的，还挺体面，能花个几百万送小孩子出去读个书的人，总是愿意在一身行头上花些银两的；但是教养之类的，就和这些无关了。

在C母的狂轰乱炸之下，九爷正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朝她深深地作揖，“马上就到了姚女士，我让李老师给您道歉。她可能也是投行呆得久了，沟通方式啊比较直白，也算是职业病嘛。”

余光瞥见李洛，九爷把右手戴着五颗戒指的手指插入茂密的头发里，用力一撸，挺起肚子，伸手招李洛过去。

所以她一上来就直接说明来意，要一个最基础的婚戒。不过小哥还是在她身上磨了些嘴皮子，可能是看她穿戴还算过得去，不该对自己老公这么精巴。

李洛的衣服包包都是在投行工作那会儿置办的，的确能撑场面；但是她目前的收入连原先的十分之一都没有，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