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后，林穆问：“还有别的么？”

方章琢磨了一会儿，“没有了。”

“比如说3月20日我们从奥黑尔国际机场离开芝加哥，飞去雅加达。他问我，与你同行的都有谁，是否带了女伴，你是否陪同斯隆去了雅加达来福士酒店。”

林穆沉默，看来这是公司针对美国海外反腐败法相关的内部自查？

“比如说？”

方章说到这儿，猛地刹住了车。这事……该不会和李洛有关吧？他仔细去打量林穆的表情。林穆没有开口，黑眸深邃而严肃。

“对。”

“那就行。”

林穆没再说话。方章看他的神色，知道他想自己待一会儿，所以知趣地往门口走去。开门前，方章仍是决定问一句：“林总，那你打算怎么办？”

林穆打字的动作一滞。

方章道出了自己的判断：“当时我就觉得很奇怪，你的行程向来灵活自主，一年365天，至少200天在路上，Ryan也从来不过问。而且Ryan在系统里能够看到你详细的住宿、行程的记录，说明他想要知道的是其他的一些细节，比如说和你同行的……”

林穆揉了揉额角，低声答：“让我想一想。”

“行，有事叫我。”方章离开了。

—— —— ——

方章接着道：“他还问我，你三周前出差去B市，除了T行的客户之外，还见了谁。”

田恬庚作为灰狗的CEO，创立公司以来并没有做过什么错误的决策；倒不是他有多么的英明神武，而是除了每日按时起床写代码，他并不需要做什么决策。

而雇佣这个保洁阿姨，每个月凭空多了两千块钱的支出，已经成为了公司不可承受之重，为此他和丁亚英闹过几次口角。

丁亚英的论点是公司打理得干净整洁，大家都会带着更加积极阳光的态度投入到工作里去，况且她自己受不了这六十平方米里头的垃圾臭。

田恬庚却表示，虽然起始资金是丁亚英的，但既然资金注入了公司，就该商量着使用。他经过匿名投票，发现公司其他员工（除了保洁阿姨）对于公司的卫生状况都挺满意，雇佣一位保洁阿姨完全没有必要。

虽然他也注意到了，在这区区六十平米的地下室里头，五块钱一个的塑料垃圾桶已经从三个变成了八个，却仍然装不下源源不断被生产出来的餐巾纸、可乐罐、外卖盒。

这个地下室离竹落不远，租金却很便宜。竹落原本就离市中心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在规划开发之前是大片的湿地。若不是A市市政规划把竹落建成科技产业孵化园，竹落这块地儿附近唯一的建筑物，无非是些农家乐餐馆。

可是最近几年，A市政府希望通过搭建高新科技企业孵化链条来吸引海内外优秀的科技创新人才，而竹落艺术村所吸引到的业界新贵也渐渐聚合，形成了资源较为丰富的产业生态系统。

灰狗科技所在的这个地下室离竹落大致走路二十分钟，楼上是两层土菜馆。田恬庚坚持要将办公室租在这里，因为略懂风水的他在此一站，动了动鼻子，便闻到了竹落艺术集合村飘来的气息。

那气息是如此强烈，揉杂了一切他渴望的东西，他嗅到了前沿的科技、融资的风口、前辈的足迹，一丝丝激昂的情绪充斥着他每一个毛孔。

稻田、竹林、浅滩处；廊亭、木桥、石板路；梦想、激情、敛财富。

当然，现在的田恬庚和丁亚英正大汗淋漓地往会场赶去，原本看似很近的20分钟路程，在滚滚热浪下显得如此遥远。

什么湿地、大地之肺，田恬庚现在只想说顶你XX的肺。

他们二人满身是汗地跑进教育科技分论坛会场的时候，已经迟到有一会儿了。

而且一路赶得急，丁亚英的妆全花了，睫毛膏粘在下眼睑上；田恬庚的衬衫湿了干干了湿，书包压着的位置早已挂上了一层盐。丁亚英狠狠地吐槽：“租那么近有什么用？干脆租偏点儿，打车过来十分钟，还不会迟到！”

田恬庚是个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性子，通常都是默默承受着大美女恶狠狠的吐槽。他抬起袖子抹了把汗，一步一个“对不起”地往观众席仅剩不多的空位挤进去。

好不容易坐下，他扭过头看向台上。亦舟科技CEO周诗亦和云画科技CEO路祖玉正就着主持人的问题展开讨论。

然而实际上丁亚英独自一人垫付了灰狗教育所有的起始资金、运营开销、研发投入，或者通俗点说，就是所有程序猿的饭钱和上下班公交车费用。

灰狗教育科技集团五个CXO以及开发、运营、财务、人力、产品、后勤六大部门目前总人数七人，包括一位兼职保洁阿姨。

六月初，竹落艺术集合村。

空气中透不过一丝凉风，细密的蝉鸣声好似耳鸣。

方章微微点头，长舒一口气，解释道：“Ryan那天单独找我约了杯咖啡，问了我一些常规的问题：项目进展到哪一步，工作量分配是否合理，我个人的职业发展愿景。但是除此之外，虽然他都是随口问问，但我总觉得他……嗯……想要了解一些……”方章挣扎了一下，“你个人行程的细节。”

田恬庚背着一书包的商业计划书，和丁亚英二人赶往A市科技创新创业高峰论坛会场。

田恬庚，男，26，是灰狗教育科技的创始人兼CEO兼CTO兼COO兼首席软件开发工程师，排面大得很。田恬庚皮肤黝黑、中等个子、剃着个平头，不太有程序员的斯文气质，但技术绝对过硬。

丁亚英，女，28，是灰狗教育科技的创始人兼CFO兼CPO（首席产品官）兼人力资源总监，任务非常重。丁亚英肤白貌美、长发飘飘、前凸后翘，还是个混血儿，和田恬庚走在一起，路人总是误认为田恬庚十分富有。

方章没有看出他的神色有任何异常，继续说了下去：“我告诉他没有带女伴，同行的是……”

“你照实说了对吧？”林穆重新低下头去处理邮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