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飞这些天一直过着双面人的生活，早上八点不到就要开始应付阿里斯的电话和消息，态度敛得谨小慎微。偶尔深更半夜还得和斯隆应酬，性子装得奔放洒脱。

真狗！

车从皇后区行驶至布鲁克林，李洛说想回家一趟取点东西。房子已经出租了，但衣物仍是留了些。

林穆提出送她至家门口。但她笑着婉拒，说送到地铁站就好，纽约24小时的地铁很给力。林穆没有坚持，让方章把车停在最近的A线入口，嘱咐李洛说早上九点在T行开会。

跨年夜熙熙攘攘的时代广场，璀璨的圣诞树下情侣们眼里倒映着彼此。年年赌咒说不来跨年但又一年不落下的李洛在人群里东倒西歪，照例吐槽自己大冷天的跑来啃狗粮。子夜来临，满场参差不齐的倒数声中，翠蓝色的水晶球缓缓落下，漫天的烟火霎那间绽放。她对自己说：“李洛，新年快乐。”

今日一早，六点五十八分，莫飞不等闹钟响便自己醒来。她“噌”地坐起，抓了抓头发，完全不期待即将开始的一天。

天空渐成黛蓝，微亮的纽约城市天际线漂浮在空中。他何尝不想走一走她上下班会经过的路，尝一尝她周末必定光顾的美食摊，找一找她跨年时面对着许愿的那棵圣诞树？

但那是属于她一个人的过去，错过的毕竟是错过了。

不过两位客户至少这一周都在美国，时区基本统一，不必在精分之余还得倒时差。

好在她回来了，一如初见。

—— —— ——

莫飞麻利地起床梳妆，却在镜子前卡了许久。

齐肩的短发今天怎么吹都吹不直，左飞右翘。

脑海里冒出某次出差时，李洛坐在在酒店房间的床上调侃她的画面：“我是不是跟你说？影视剧里都爱拍干练的短发女高管。其实短发最难打理了。还不如我这样。”回忆里的李洛一把抓起自己长长的黑色马尾，随手扎了个乱糟糟的髻，简直逼死强迫症。

不过她一向能把日子过得糊里糊涂却又有滋有味。而她不在的时候，他却把生活演成了一场黑白默片，将就着日日夜夜。

那是只红颜色的松鼠，虎眼石、玫瑰金、缟玛瑙，不怎么好看。莫飞劝他：“她不喜欢松鼠。而且胸针她不戴啊，搞不好还弄掉了。”

“掉了正好，我再送一个。”

莫飞被秀了一脸，指了指左手边远处订婚戒的柜台，一脸正经地建议：“你不如直接去那边？一步到位。”

林穆这个憨憨听不出这是反话，呆呆地瞅了会儿，收回目光，“合适吗？会不会吓着她？”

莫飞忍不住翻白眼，对着他的肩膀一锤，“你觉得呢兄弟？她还没承认过是你女朋友吧？”

林穆被怼得有些不爽，最后挑了条手链，价格是松鼠的十倍。他觉得明明是松鼠比较可爱，这种珠宝的标价十分傻逼。但是莫飞说得有道理，李洛好像不喜欢别人说她像松鼠。

莫飞前前后后在梵克雅宝陪了他近一个小时，濒临崩溃。她吐槽道：“tui！这狗粮嚼得牙疼。”

林穆很记仇，“哦，那你自己调节一下。”

想到这儿，莫飞笑了。林穆也怪惨的，后来还没能把东西送出去，就被甩了。莫飞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脚步已经停滞不前许久，大概有好些年了。她再次看了看表，急匆匆地往383赶去。这回铁定迟到了。

到了T行10层的会议室后，莫飞再没机会想东想西了。李洛一见她就挺急，“莫飞，今天早上七点，林总那边忽然让我们做一个投资组合的估值，我看了一下账面资产，总共才两千万美金。这是要干什么？”

“从谁那儿买？帮谁买？”凭空蹦出来了一笔投资组合，莫飞也摸不着头脑。况且金额那么小，一看就并非Chiara项目的买卖主体。一般来说，这种小型投资组合的估值，往往是第三方估计机构给投行提供的服务。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自己团队来做？

李洛照着邮件道：“卖方是第九镜，总部在康乃狄格州的一家对冲基金。具体帮谁看，他没说。”

莫飞正在思考，李洛又说了下去：“林总说四个小时之内搞定，所以我已经开始算了。我打算用常规现金流预测的操作，Excel里过一遍，Bloomberg和Intex里各走一遍。”Intex是资产支持证券现金流模型软件，彭博（Bloomberg）也具备类似的估值功能。

“好的。十一点的会，我们具体问他一下。”莫飞说。

李洛点头，几步走回电脑去算估值了。

路上莫飞经过波道夫·古德曼旁的一家家珠宝店。店面仍是关闭着，但橱窗设计美得炫目。

林穆和煦的笑容近在眼前，记忆里的他指着一枚小松鼠胸针问：“我觉得这个好，很像她。”

收回思绪，莫飞最后尝试抢救了几缕自我意识强烈的短发，认命地将手里的吹风机往水池边“啪”地一搁，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她又折回来，把吹风机的电源线一圈圈卷起，再放回行李箱中。吹风机不能放水池边，容易漏电。

她走到衣柜旁，明明于昨夜熨贴妥当、平整无痕的灰色西装，这会儿眼看着怎么都不够显精气神。

第一次公司聚餐安排在略显破旧的酒吧餐厅。同事们喝得酩酊大醉，和认识的不认识的人搭讪说笑，相依相偎。她光顾着喝最贵的酒，到了散场才感到饥肠辘辘。她凑在路边的餐车旁，酱比肉多的羊肉卷连啃了俩。

李洛又冒了出来：“搭个毛衣？咱又不是男的，不用非整个西装。这叫那什么……性别优势。哎我最近入了一件不错的，你等我……”

莫飞费力地将聒噪的李洛推出脑海，伸手取下西装套上身，站到镜子前最后看了一眼，换鞋，拎包，出门。

五月里明媚的阳光洒在第五大道上。莫飞抬手看表，比计划的晚了两分钟，她加快步伐赶路。

李洛下了车之后，谭川林问：“这么晚了，我都不放心。不如你陪着去，我们早上再汇合？”

林穆望着车窗外东河对岸永不沉睡的曼哈顿钢铁丛林，笑着回答：“她一个人在这儿五年，坐个地铁总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