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9

上海，井上公馆。

周副主一席说：“如果蒋要参与谈判，今天就该动身了。我得得到的消息，他今天，包括今后几天，没有出行的计划。所以说，日、蒋、汪的三方谈判，可能真的吹了！”

主一席说：“他们这一次没谈成，不代表今后就不谈了！所以，还是我刚才说的那句话，重庆的蒋，会不会向日本人投降！我担心的，就是这个问题！”

主一席又转向周副主一席，“恩来同志，重庆那边，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主一席吸着烟，轻声说：“我现在就是有这么一个怀疑哎，重庆的蒋会不会离开英美派，而投入到德意派里！我的依据是，日本迟早有一天也会加入德意派！蒋加入德意派，和日本的和谈就容易了！甚至真的会回到卢沟桥事变之前的状态！我认为，这就是蒋的目标！七月二十三日的长沙和谈，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陈一云同志说：“主一席这个说法我同意。去年的五中全会上，他们还有一个秘密政策，就是防共、限共、溶共等等！蒋要投降，我们就成了他最大的障碍！”

主一席接着说：“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反一共，就是重庆方面准备投降的前奏！”

楼上的图书室里很安静。佐藤先生、高桥队长、鹰司和川上，都静静坐在长条桌旁，等待着，偶尔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喝一小口。

主一席说：“那么好，我们来探讨一下。当今世界出现了两大派，一个是德意派，将来有可能再加上一个日本！另一个就是英美派！蒋如果是英美派，他就应该联合我们，坚决抗日才对！这才符合英美派的利益！但从他们去年一月的五中全会以来，国共冲突越演越烈！现在，又干脆拿出一个政府提示案来，让八路军和新四军统统都黄河以北去！他们是不是要勾结日本，夹击我们！这怎么算是英美派呢！”

窑洞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低头思考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其实很难说清楚。但此事关系到抗战，关系到全党全军的生存，他们就不能不考虑了！

图书室里面的小门开了，须发花白、面带微笑的萱野长知先生，手里拿着几本小册子，无声走出来。他走到桌边，把这些小册子一一摆放在桌上，让在座的人观看。

这几本小册子纸张粗糙、印刷低劣，其中有油印的，也有铅印的。

他们都伸头过去观看，这才看出来，这些小册子都是中一共主一席毛先生所撰写的文章。

周副主一席说：“主一席，我还是刚才那个说法，蒋应该属于英美派的。”

他轻声说：“我认真读过不少蒋先生的讲话和文章，蒋先生思考问题也是结合国际形势来思考的。一国首脑，通常都是这样考虑问题的！但他们之间有一点小差别，我感觉，这一点小差别，可能更有意思一些。”

佐藤先生轻声问：“是什么呢？”

萱野先生慎重思考一下，才说：“中一共的毛先生，思考的问题都是战略性的。重庆的蒋先生思考问题，更多的，恐怕应该是战术性的。我是这么看的。”

12－20

重庆，中山四路，委员长官邸。

此时已是深夜，官邸周围寂静而安宁。

委员长的办公室里，只有两盏落地灯和一盏台灯亮着，映出淡绿色的光。

面容清瘦的委员长端坐在一只单人沙发上，神色安详的看着坐在面前的几个人。他们是军委会总参谋长何应钦、副总参谋长白崇禧、军令部部长徐永昌、次长刘斐。

委员长温和说：“好了，关于眼前的局势，你们也研究了一段时间了。你们谁说？”

何应钦微笑说：“还是由为章（刘斐字）来说吧。为章，你说一下吧。”

刘斐的双手，上下来回翻转了几下，然后才伸出一个手指，说：“委员长，我想首先说明的是，目前的国际形势，虽然大体上分为英美派和德意派，但局势还不够明朗。”

委员长微笑说：“我听说，德国在欧战中取得许多胜利。你怎么说局势还不够明朗？”

刘斐沉了一口气，在脑中把自己所掌握的情况都调动出来，说：“委员长说的对。一九三八年三月至九月，德国先后占领奥地利和捷克斯洛伐克。一九三八年九月二十九日，英、法、德、意四国签订了‘慕尼黑协定’。一九三九年九月一日至十七日，德国占领波兰。英法随后对德宣战，但是呢，却宣而不战。今年五月，德国又占领了丹麦、挪威、卢森堡、荷兰、比利时等国。紧接着，又于六月二十二日占领法国！至少现在，德国和意大利在欧洲取得了数不清的胜利！但是……”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委员长。

委员长向他一点头，轻声说：“但是什么呢？”

刘斐说：“这个世界上，除了德意两国之外，还有三个大国，美英苏。东方还有我们，我们正全力牵制着日本。所以说，未来的局势暂时还不明朗。这一点很遗憾。”

委员长说：“那么，面对这么个国际形势，你的意见呢？”

刘斐谨慎看了何应钦、白崇禧和徐永昌一眼，轻声说：“就目前而言，我们不能和日本达成和平协议。”

委员长淡淡地说：“去年的五中全会上，我们有一个决议呀，你们也都是同意的。”

刘斐说：“是，我知道。其实，我们几个人也是赞成那个决议的。如果日本恢复到卢沟桥事变之前，我们就和日本达成和平协议。但委员长一定明白，日本可能不会退出他们所占领的地盘！”

委员长微微点头，好一会儿没说话。

12－21

上海，井上公馆，图书室里。

佐藤先生回头看着高桥，“我们会和重庆方面达成和平协议吗？”

高桥仿佛牙疼似的扭歪了嘴，说：“这一次，我们和重庆方面的和谈，确实谈得很深入，在许多方面都达成了一致。最后有几个要点，我们的意见是，坂垣大将，蒋先生和汪先生，在长沙进行最后的谈判。如果能取得一致，就签订和平协议。”

佐藤先生很意外地看着他，“怎么回事？似乎没谈成？请告诉我详情。”

高桥说：“我们确定了一个最后日期，就是七月二十三日，也就是明天！”

佐藤先生大为惊讶地问：“明天？重庆方面是认真的吗？”

高桥点头说：“我们这边的人都相信，他们很认真。他们提前半个月，派出大批军统人员抵达长沙，控制了长沙机场的贵宾候机室，准备作为谈判地点。但直至今天，也就是现在，日、蒋、汪这三方，一个也没到长沙！头一个，汪精卫就不敢去！他不去，蒋就不会去！坂垣征四郎正在长沙坐等！但蒋和汪不到场，他和谁谈！现在来看，这次和谈可能已无疾而终！”

佐藤先生意外看着他，“似乎，差一点就谈成了？”

佐藤先生也微笑说：“在先生看来，重庆方面的蒋，难道不是这样思考问题的吗？”

萱野先生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目光柔和，却又在其中透出一丝犀利。

萱野先生微笑着拿起一本小册子，说：“这是中一共的毛先生，于一九四〇年三月，在延安的中一共高级干部会议上，作的《目前抗日统一战线中的策略问题》的报告。”

他又拿起另一个小册子，说：“这是一九四〇年一月九日，在陕甘宁边区文化协会第一次代表大会上，毛先生的一篇演讲，题目是《新民主主义的政治与新民主主义的文化》。后来，毛先生对这个演讲又做了一些修改和补充，并改名为《新民主主义论》。”

李一克农说：“我来之前刚刚得到的消息，明天是七月二十三日，也就是他们商定的最后一天。今天到现在，还没有动静！我的感觉是，可能吹了！”

他向桌上的其他小册子挥了一下手，“这几篇也都是毛先生所写的文章。你们要了解这位毛先生，就必须认真阅读这些文章。我就读了许多遍。”

高桥微笑说：“先生一定很有心得。”

萱野先生同样微笑说：“更多的，我也不用多说什么，但我至少看出来一点，这位毛先生思考问题时，是把国内问题与国际问题结合起来思考的！一句话，他有国际观，更有大局观！告诉你们，这是很不简单的！”

周副主一席说：“主一席，我一直认为，蒋应该算是英美派，他是要向英美靠拢的。”

主一席说：“你说的不错！我也是这么认为。但这样一来，问题就来了，蒋的政策，很大的成分是要依赖英美的。但蒋在去年的五中全会上也明确提出，只要日本同意恢复卢沟桥事变以前的状态，战争即可停止！东北和内蒙都不要了！他就要停止抗战了！这不是投降又是什么！啊！你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