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峰问：“通常，你会送多远？”

王排长说：“只要见着他们接车的人就中哩，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10－18

涂沟镇。

他们新四军可真是穷小子过年，吃什么都香！许多人都说过，共方军队穷成那个样子，根本就过不了年！可人家就是过了年，甚至还越过越好！简直就是一桩怪事！

王排长有点紧张地说：“是哩。前面还有一些小村子，村子里有游击队。我那天也上了运物资的卡车，万一有游击队拦截，我会和他们说一声。”

一个年轻的新四军军人站在街边，同样惊奇地看着他们。

伍参谋向他一挥手，说：“王排长，上车！”

陈子峰又问：“五月份那一次，你送到哪里？”

伍参谋介绍说：“他们是国一军方面的人，来调查劫持国一军物资的事。这是陈队长。陈队长，这是王排长。五月份，送国一军物资出涂沟镇的，就是他。”

陈子峰笑嘻嘻问：“王排长，你是最后一个看见国一军运物资卡车的，是吧？”

王排长望着前面，一指，说：“就是前面。你望那边，有几座小山，山里有西来寺。那天，我看见那边山上有人挥手，我就对押车的人说，见着你们的人了，我该下车了。”

“那天，你就在这里下车了？”

“是。”王排长回答。

王排长爬上卡车，更惊奇地看着陈子峰等人。

“你看见接车的人，就是在这里？”

“是哩，就是这里。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王排长这么说着，也四下里张望。

陈子峰和李三等人，很自然地分散开，在附近寻找痕迹。按道理来说，有人在这里劫持了十辆卡车的国一军物资，总应该留下一点痕迹才对。

但陈子峰也明白，过去两个多月了，日晒雨淋，就算有痕迹也早已冲刷掉了！

李三倒是在草丛里找到一个弹壳，但已锈蚀，什么也说明不了！

陈子峰从口袋里掏出乔艳芳来的电文，仔细看起来。

伍参谋走过来，狡黠说：“陈队长，你找不到痕迹，恐怕还要往我们头上猜吧？”

陈子峰抬头瞪着他，忽然说：“要吃炖肉，吃葱花饼，到哪里吃？”

伍参谋很惊讶，“你什么意思？”

陈子峰向他指点电文，“这里说了，炖肉和葱花饼很好吃，你没注意？”

“我以为那就是随便说说的。”伍参谋惊讶说。

“这是乔副队长提供给我的线索！而且是重要线索！”陈子峰凶恶地瞪着他！

伍参谋更惊讶地看着他，隐约从他眼神里看出别的意思！

他一回头，大声说：“王排长，这附近，哪里能吃到炖肉和葱花饼！”

王排长的眼睛，在这几个人脸上来回乱转，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向东一指，“那就只能去大汕子了！那里是渡口，饭馆和小吃店也有好几家！你们想吃么？”

伍参谋却嘎嘎地怪笑起来，很得意地看着陈子峰，“陈队长，我终于想明白了。炖肉和葱花饼只有从大汕子那边来！不可能从我们那边来！对不对！我们要带吃的，只能带几个饭团，或者两张大饼！这就是最好的了！炖肉！葱花饼！想都别想！”

陈子峰瞪着他，嘴巴动了动，却没说出什么恶毒的话。

他向王排长一指，说：“兄弟，麻烦你带路！咱们就去那个什么大汕子！”

伍参谋也收起讥讽的笑容，用力向王排长点头。

10－20

从地图上看，那个什么大汕子就在东边的高邮湖边。这一带的高邮湖是细长的一条，倒像是一条河。所以，大汕子是这一带唯一的渡口，几乎就是必然的！

十几分钟之后，陈子峰的小卡车就在一个杂乱无章的小镇子里停下。

小镇子里只有一条街，正对着湖边的渡口。街两边，店家和居民住房拥挤在一起。

陈子峰顺着小街向前张望，一眼就看见一家小店铺。店铺的招牌上就五个字：“炖肉葱花饼”！他二话不说，拔腿就进了这家小店铺！

小店铺里售卖的吃食，就是招牌上写的那两样：炖肉和葱花饼。这家店里吸引人的，就是炖肉和葱花饼的香味！不管你是什么人，进了这家店，都会垂涎欲滴！

它的销售方式，按照现在的说法，应该叫套餐，就是一碗炖肉和一碟子葱花饼！

陈子峰没什么说的，请伍参谋等人坐下来，就让伙计上了八份炖肉和葱花饼！

一只大碗，四块方方正正、酱红色、酥嫩软烂的五花肉摆放其中。肉汤浓油重色、香气四溢，又刚刚浇了一勺火红的辣椒酱，让所有人的肚子里都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

那一碟饼，更是好得不得了，葱花翠绿，两面油酥，又点了几粒芝麻，香呀！两张饼，切成八片，整齐码放在小碟子里。

至于吃法，则是不言而喻的。要么饼蘸肉汤，要么直接把饼泡在肉汤里。

王排长一块肉进了嘴，连嚼两下，咧开油乎乎的大嘴，吸一口冷气，满脸灿烂的笑容，说：“妈呀，这比过年还好！”

伍参谋向陈子峰笑了一下，“我们过年时才能吃到肉，一碗菜里，恐怕只有一两片肉。陈队长，我们和你们，没法比！”

陈子峰望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

他确实听说过，中一共的红军在到达陕北之前，一路上吃过草根、树皮，甚至皮带！但也就是怪了，他们苦成那样，一分钱的军饷都没有，但那些士兵照样跟着队伍走！并且一直走到现在！

这一顿午饭，陈子峰和李三他们倒没什么。但新四军那边的几个人，却吃得满面红光，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

10－21

大汕子的渡口，其实和长沙湘江边的渡轮码头是一个意思，只是更简陋，更破败而已。它们的渡船和茅津渡的渡船差不多，也是木船。牛车马车甚至汽车，都可以开上去，行人则挤在各种车辆之间。

陈子峰判断，高邮湖的这一段，大约有一公里宽。湖对面的码头叫南河口。

他一上了岸，四面一望，就找到渡口的管理所。那就是一排平房，售票窗口在第一间，第二间不用问，就是渡口办公室！

陈子峰、伍参谋和李三进了办公室。陈子峰就向李三一歪嘴。

李三笑眯眯在经理对面坐下来，拔出手枪，轻轻放在桌面上，然后说：“老板贵姓？”

老板早已惊得眼睛都直了，连声说：“免贵，免贵，姓杨。您……您……”

“老板，我问几句话，请你想清楚再回答，好不好？”

“您说，您说。”

“最近，有军队的卡车从这个渡口过吗？想清楚再回答。”

“有过，有过。”

“什么时候？想清楚再回答！”

“哎呀，有一个多月两个多月吧，具体时间，我……我真想不起来了。”

“当时，过去几辆卡车，军队的卡车，几辆！想清楚再回答！”

“我……我记不清了。可能，至少有七八辆吧，我说不准，过去好久了，记不住了。”

“那么，他们是上午过来的，还是下午，好好想一想！”

“下午，下午，这个我记得。”

“为什么呢？”李三歪着嘴，向他笑着。

“我……我通常都是下午来。上午有别人来盯着，所以是下午。”

“我再问最后一句，你想清楚再回答！”

“您说，您说。”

“那些卡车上了岸之后，往哪个方向走了？南、北、东，它往哪个方向走了？”

“往南！”老板张口就这么说。

不要说陈子峰，就是伍参谋也十分意外。这个房间面对渡口，他怎么知道卡车上岸之后往哪个方向走了？而且还说得这么干脆！

李三也是这个想法，“你怎么知道！不是瞎猜的吧！”

他问：“西来寺在哪里？”

王排长说：“早就塌掉了，只剩下几堵断墙。这个地方叫西来寺，再往东一点，则叫东来寺，那边连断墙也没有。这一带，只剩下这么两个地名。”

“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比方说，是不是听见枪声了？”

“没发现什么异常，也没听见枪声。我下了车就往回走了。这种事去年有好几次，没什么异常的，就是这了，没别的。”

陈子峰表情怪异地看着他。这么平稳！这么快速！没想到他有这么好的感觉！

10－19

十分钟之后，陈子峰的小卡车在被称为西来寺的地方停下来。

他下了车，向四面张望。四面真没什么好望的。几座小山包起伏连绵，池塘河汊缠绕其间。山上和山下都有稀疏的树木。大体上说，风景倒是不错。

据伍参谋说，涂沟镇于民国初年才建镇，具体时间谁也不记得。

它就是苏北、皖东那一带常见的贫困小村子。进了镇子四面一望，一些泥巴墙斑驳脱落、稻草房顶早已发黑的民房，散落在郁郁葱葱的树木之间。鸡和猪在街上游荡，一些半大的孩子站在远处，惊奇地看着他们。